第二书 1

四月二十八日

絮:

时间是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八日清晨一点,两个小时前我刚埋完兔兔。

总算不负你的希望,我亲手将兔兔葬在Mont. Cenis旁的小三角公园,内心唯有满足与喜悦,不再有悲伤。距离兔兔离世有两整天,这两整天里他都停在我房间,我是第一次体尝到一个我所爱,和我生命相关联的生命死亡是怎么回事,就这样消失,不再存在于这世界上……他的遽然离世,使我从稍稍复元的状态中,又措手不及地被孤独的感觉击倒在地;又仿佛一只刚刚站稳,恢复平衡的三脚凳,突然被锯断一只脚,一整个半天我又掉到不吃不喝的忧郁状态里,死亡的气息环绕着我……你说为什么我又让自己痛成那样,为什么我没有半点免疫力……我不知道,我内在的感受性太开放了,Susceptible,就是这个字,佛教说的“易染”,那正是我的疾病也是我的天赋,是我的宝藏也是我的残缺啊!

今天早上焦虑着埋葬兔兔的事。我答应你不将他水葬,要以土葬,也给予你一个意义,让你有可能来看他。然而,四处打听,朋友们都认为找不到地方,动物坟场又太贵,Camira 甚至要我将他放在垃圾箱……他已停放两天,不能再拖,怕他的尸体腐烂,我唯恐完成不了你的心愿。下午我决心要振作起来,让兔兔得到安葬,也叫你对我们两个放心,爸爸会照顾兔兔……

我先爬起床去寄你的第一封信,回来给自己买了十朵香槟色的玫瑰(后来分了阿萤三朵),一枝蓝色的胖蜡烛(现在它陪着我),一支挖土的铲子。回来后又送走昨天洗好而来不及烘干的衣服(此刻换好了烘干的新裤子),包装在东京机场为家人买的礼物(三条领带给爸爸和姊夫,两个皮包给妈和姊姊)。到邮局去寄信的时候,心血来潮为你买了三十组漂亮邮票,共有四种式样;领到你寄给我的书和CD,很意外也很开心。回程打了通电话给水遥要告诉她我很平安,没找到她;留了一通电话在翁翁的答录机里,告诉他我已看过《重庆森林》及《爱情万岁》的感想。傍晚回家做了一盘洋葱蛋炒牛肉,通心粉,煮了饭,看电视新闻,之后就回房间把那三十组邮票贴在写好的信封上,边听你寄来的歌剧精选,感觉奇异地幸福。又打了通电话给轻津订约会,跟欣平谈学小提琴的事。饭前白鲸也打过电话逼问我兔子如何安葬,我就顺便催了催她学踢跶舞的事,讲了一下论文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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