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五】3

我妈笑了,“别胡扯!和你妈说这个,是不是太过分?和你说正经­事儿。你什么时候生孩子?我想抱孙子。”

这是个老问题。“妈,我一定生,现在忙,要做大学问,当教授。现在教授香,一分就分一大套房。可是小助教呢?惨啦。我一个同学分到清华,孩子都九岁了,三口人挤一间小房子。三十几岁的人,性欲正强烈,结果孩子到学校里去说:爸爸妈妈夜里又对×了。臊得人家了不得。现在在办公室,趁大家去吃午饭,锁上门急急忙忙脱裤子。办公桌多硬呀!能干好吗?”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咱们家又不是没地方!”

“是呀。可房子是爸爸的,又不是我的。那房子多好!水磨石地镶Í­条,我看着眼红,也想挣一套。等房子到手,就生儿子!”

“别胡扯。等你把房子挣下来,我都老死了。”

“说真的,我看我也不像个当爹的料。瞧你把我生的,没心没肺。再说了,人家没出世就被你灌了凉水,现在做梦老梦见发大水¡­¡­生个儿子没准是傻子!”

“别拿这个打掩护,我是干什么的?生孩子我是专家。生吧!不好算我的。”

“我还要造炸药,当了大教授,哪有工夫养孩子?爸爸对我是一种刺激。我非混出个人样儿不可!”

我妈妈忽然狡黠地一笑,说道:“你别想糊弄我,你的事情我全知道。你呀,要真像所说的那样倒也奇了!”

我妈说得我心里怦怦直跳:她又知道了我什么事情?自打我上了初中,她无时不在侦察我,我爸爸分了房子,我妈每周到矿院度周末。我自己有个小房间,门上加了三道锁。我妈居然都能捅开,而且捅过一点儿也不坏,简直是妙手空空。我知道她有这种手段,就把一切都藏起来,戒掉了写日记的习惯,重要的东西都留在学校里,可还是挡不住她的搜索。

那时候,星期六回家简直是受罪,回去要编谎Æ­我妈,还要和我爸爸抬杠,只要我妈不在家,他就跃跃欲试地要揍我。后来我长了老大的个子,又有飞檐走壁之能,他揍我不着了,就改为对我现身说法。我爸爸有一段光荣历史,从小学到中学从来都考第一名,又以第一名考进了清华。要不是得一场大病,准头一名考上官费去留洋。按我妈的话来说,我爸爸是一部伟大的机器,专门解各种习题。

我爸爸还说,他现在混得也不错,住的房子只有前辈教授才住得上。在矿院提起他的大名,不要说教授学生,连校工都双挑大指。他说:“你妈老埋怨我打你,你只要及上我的百分之一,我绝不动你一指头!”

我爸爸自吹自擂时,我妈坐在一边冷笑。吃完饭我回自己屋去,我妈就来说悄悄话:“别听你爸爸的,他那个人没劲透了。你自己爱干啥就干啥,首先要当个正直的人,其次要当个快乐的人。什么走正路,争头名,咱们不干这事,你是我的儿子!”

光说这些没什么,她还要扯到不相干的事上去,每次都把我说个大红脸。“我给你洗裤衩,发现一点问题。你感觉怎么样?”

我立刻气急败坏地喊起来:“谁­让你给我洗裤衩?裤衩我会洗!”

“别这样,妈是大夫,男孩子都有这个阶段,是正常的。要是1日社会,你就该娶媳妇了。”

“呸!我要媳妇干什么?她算是什么东西!”

星期一早上我去上学,我妈去上班。我骑自行车,她也骑上一辆匈牙利倒轮闸和我一路走。那还是奥匈帝国时期的1日货,老要掉链子,骑到医院肯定是两手黑油。可她非要骑车上班不可,为的是路上继续盘问我,可是我把话扯到别的地方去。

“妈,你为什么不和爸爸离婚?”

“干吗要离婚?”

“你要是早和他离了,我也少挨几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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