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逃(4)

飞红巾对我眨眨眼睛,我拍拍它的屁股,“驾!”

以飞红巾的脚力,不出三个月便可抵达朔方郡,再过三个月便可抵达长安。

我和阿爹每天轮换着驾车。阿爹也渐渐多了几分言笑,慢慢接受我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唯一遗憾的是阿娘的身体不好,稍有风灌入,便咳嗽不止。再有,眼下陈粮不接,牛蹄溃烂,飞红巾也因啃了草原上带毒的野草,时常腹痛嘶鸣,我赶车赶得更加紧迫。

又行三天,我们方出雪地。望着前方的穹庐人家,我们三人激动得难以自已。

雪意渐消,春意渐浓,已经是暗逃的第三个月了,过了龙城再奔几百里便是大汉朝的疆域!我手抓紧囊中的莫邪剑,贴在脸上,“莫邪剑,我们就快回家了!”

龙城是汉匈边境要塞,匈奴对其守卫可谓森严,阿娘、阿爹都十分紧张,我倒是自我安慰:匈奴龙城是归右谷蠡王所辖的,左右谷蠡王素来不和,伊稚斜再有能耐,要入这地界找人,也是有人不依的。

龙城戒备森严,过城门时,我听守卫说着:“出这等大事,把大蠡王急成这样,我们的蠡王却能谈笑风生,只管风月,也不知怎么搞的。”

大蠡王自然是伊稚斜,匈奴以左为尊。

“管它呢,守好你的城门,你又不是驸马,丢公主的事又不是你能顾到的!”我本以为全城守卫森严为的是我,可一听是丢公主,与我无关,不由得一头雾水。

阿爹阿娘此时倒十分镇定,有条不紊地配合守卫,很顺利出了城。

阿娘心情激动,阿爹也兴奋不已,一个劲地催我上路,我策着阿黄笑道:“你快些,飞红巾可比你快多了!”

黄牛“哞”叫了一声,不服气地加快脚步,倒也走得快了。

“阿爹可知飞将军李广否?”出了龙城,我将心中所想告诉阿爹,若是能觅得飞将军李广,丹心必随其左右,有朝一日,共抗匈奴,手刃伊稚斜。

“飞将军大汉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阿爹眯起眼睛,得意扬扬道,“飞将军神勇无敌,匈奴闻之,如丧虎胆呀!”

阿爹嘿嘿笑着,我的心也跟着暖暖的,“阿爹知道飞将军在哪不?”

“飞将军行踪不定,行道之诡异,又岂是我乡野鄙人可知!”阿爹笑意不改,“大汉朝的边界,可比长城还长,这飞将军,就好似飞龙,游弋其间呀!”

“阿爹这话说得真好!”我歪着脑袋,“丹心长见识了!”

“阿爹哪有本事说出这样的话,都是些从乡里儒生们嘴皮底下探听到的旧话。”阿爹羞涩,复又长叹一口气,“丹心,可惜现下家里没钱,不然也教你识几个字!”

我心头酸酸暖暖的,眼泪跟着眼珠流转,“丹心不识字又有何关系?匈奴杀我全家,丹心以后一定要像飞将军那样,歼灭匈奴,为家人报仇!”

“好孩子,真有骨气!”阿爹拍拍我肩膀,“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志气,报仇之事也记得给阿爹加上一桩,阿爹等着你杀敌报国,建功立业。”

我放缓了驾车的缰绳,阿爹长叹一口气,含糊地跟我说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本长安人氏,一家四口子,膝下本有双儿女,在代地做做小本生意,日子过得也算安稳。不料,匈奴一日突入代郡,杀代郡太守,把他一家子掳走卖给了匈奴大户人家作役。他命薄,大女儿被逼致死,独苗的儿子被充了军后再也没回来过,阿娘也是在那时落下的病……

“你阿娘能活着,委实不容易。”阿爹论及阿娘,老泪纵横。

我拳头渐紧,决心更甚。我扑在阿爹怀里,“阿爹,丹心不忘!”

远山渐渐清晰,郁郁葱葱,草木葳蕤,其叶蓁蓁,桃花在枝上摇曳,底下行人一片。我不觉有些恍惚,前方就是大汉?

我脚下踏的不再是北地的寒土,而是大汉的暖泥?我走着看着,终于确信这个事实,心头沉重的石头渐渐放下,身上的血充盈沸腾,我大喊了声:“师傅,飞红巾,我回家了!”

我回家了,回大汉了!我禁不住在心里呼唤:师傅,您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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