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2)

我无力地睁开眼睛,垂眸向下看,赵信不知何时上了祭台,就在我的脚下,可他的身子如此之小,小得我都快找不到他了。

我微笑,“大哥,你来了!”

“蠡王,你能否放了丹心?赵信给你磕头!”赵信从祭台疾走至伊稚斜身侧,俯跪身子,重重磕头。那声音,我在祭台之上都能听见,真是惊心。

“哈哈……”伊稚斜欲扶起赵信,赵信却不肯起身,伊稚斜仰天大笑,“他是刘濞押给我的赌注,刘濞败了,这小子能独活?”

刘濞,这个名字,我从未听闻,只是师傅教我“濞”字时,我只嬉笑说“鼻子流涕,是为‘濞’”,师傅当时双眸陡然一颤。

伊稚斜杀我易如反掌,他却给我安排了最风光的仪式——将我送上祭祀的神坛,成为他们神明的歆享,引来无数双饥渴的眼睛,让所有的兵将都觊觎我的肉我的血……

我笑着,笑得惨然。师傅,我就要这般离开了。师傅就像我的爹爹,更胜我的娘亲,我由师傅拉扯而大,学文习武,长及十一岁。师傅剑法卓绝超然,身负干将宝剑,世间无人可与之匹敌。师傅骑术精湛,纵使那个伊稚斜是草原第一勇士,也及不上师傅七分。师傅还会弹琴吹箫,师傅的琴音是这世间最好听的,我最爱缠着师傅听师傅弹琴,师傅手把手教会我好多曲子……我飘远的思绪忽被唤声打断。

“丹心!”我循声向下望去,但见赵信竟一个翻身跃上高台,将一旁的祭师直接推下高台。他一手持着匕首将绳结割开抽出大绳,转轮没了束缚迅疾回旋,我身子从高处直坠下落,赵信慌忙将手上的绳子套在腰间,迅疾退后,双手紧绷绳索,我稳稳被吊在半空。

转轮缓缓挪移,我的身子徐徐下降,我稍稍心定,望向赵信,却清晰瞥见从他手中滑出的大绳,竟是鲜红色的!

“大哥!”我激动得颤抖,他如此不顾性命,这怎么可以?

粗绳松动,足下一顿,我立足不稳,就要跌倒在地,恰在此时,有人扑向了我。

“丹心,大哥见不得你死,大哥誓要你活着!”我落在赵信身上,他一把将我抱起。

“大哥!”我的泪水不自觉地溢了出来。

赵信伸手要为我拭泪,却又怕被我见着了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慌忙掩饰。我不停地摇头,哭得更厉害了。我正伤心,大哥却将我从怀里往外推,站直身子挡在我面前喊,“丹心快走!”

我连滚带爬地被他赶下台,视线迷糊中,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双膝如触剑刃。

不是我慌忙间未看清,而是伊稚斜故意伸脚拦我,我被绊倒在地。我把所有的眼泪都逼回去,我不能哭,我要站起来,不能趴在他的脚下。

赵信被押下来,送至伊稚斜面前。伊稚斜伸开大手揪起赵信的后衣领,将赵信摔在赵宰相怀间,“宰相,你的好儿子!”

赵宰相已是瑟瑟发抖,一把按住赵信,父子二人一齐跪地谢罪。赵宰相口里不住喊着:“蠡王饶命,小儿无知,冒犯之处,还请蠡王大量,不要和孩子计较!”

“求你放过他!”我俯地重重地给伊稚斜磕了三个响头,就像刚才大哥磕的一样响亮。

“宰相的儿子好,你也不愧是刘濞的好儿子,输得比你父亲有骨气!宰相呀,我看你儿子小小年纪便如此仗义,将来必是大将之才呀,这般好儿郎我伊稚斜放着不用,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讥笑吗?这不该罚,还当赏!”

“蠡王,你放过他吧……”赵信声音已是孱弱,却依旧为我求饶。可赵信话未说完,就被宰相死死堵住了嘴巴。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