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 第一部分(10)

说好了,时间也就差不多,付了账走人。朱怀镜径直去了办公室。本想去刘仲夏那里说说索画的事,估计他这会儿可能还没有来上班,就先翻翻报纸。看到一则笑话,说是第比利斯一幢高层建筑停电停水一个多星期了,有人却贴出一张通知:请冬后幸存者于星期一上午在大楼前集合,拍照留念。朱怀镜立即想象着俄罗斯的冬天,寒冷而漫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俄罗斯人真是幽默,快要冻死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记得西方有个说法,说人在最无奈的时候就只有笑了。朱怀镜心想,暖气要是还不修好,这里只怕也要拍冬后幸存者纪念照了。只是没有人敢开这种玩笑罢了。

想给刘仲夏打个电话,又觉得不太好,就跑过去看了看。仍不见他来上班。已是三点半了,要来也该来了。只怕是开会去了?去开会也该打个招呼。正副职之间工作不通气,论公是不合组织原则,论私是不尊重人。朱怀镜便有些不快了。又一想,何必想这么多呢?自寻烦恼。也有可能人家有紧急事情出去了,来不及打招呼。

他一个下午没事,只在装模作样地看资料。冷又冷得要命,久坐一会儿就透心凉,只好起身到各间办公室走走。手下同志们是两人一间办公室。同事们见他去了,忙招呼朱处长好,手便下意识地抚弄摊开的文件,好像要告诉他,他们正在认真阅读资料。一见这样子,朱怀镜就知道他们是在海阔天空地聊天了,却故意装糊涂,说:“都在看吗?时间越来越紧了,要好好看一看资料。不光是看,还要琢磨一下观点。”同事们点头称是。他当然明白手下人最烦的就是成天傻坐着看资料,却仍是故作正经,强调吃透材料的重要性。他讲得好像很认真,手下人听得也好像很认真。真是有意思,官场上的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很无聊,但都心照不宣,仍是认认真真的样子。似乎上下级之间就靠这种心照不宣,维护着一种太平气象。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朱怀镜步态从容地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嗬嗬地搓手。真冷得有些受不了啦。他估计这会儿刘仲夏即使开会去了也该回来了,就准备挂个电话过去。他刚拿起电话,又放下了。还是明天上班时没事似的告诉他吧,不然显得太巴结了。香妹在厨房里忙,说道:“你这么冷,不知道开电暖器?”朱怀镜开了电暖器,身上慢慢暖和些了。琪琪小孩子不怕冷,坐在一边看电视。电视里正演着卡通片。

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香妹的表弟四毛来了。四毛提了个尼龙编织袋,站在门口半天不晓得进来。朱怀镜说你快进屋呀!四毛擦着鞋问要脱鞋吗?朱怀镜说着不要脱哩,却又取了双拖鞋给他。

“快叫舅舅,琪琪。”朱怀镜说。

琪琪喊了舅舅,却头也没抬,望着电视不回眼。香妹听见了,摊着双手出来招呼:“四毛来了?快坐快坐。我在做饭,你姐夫陪你说话吧。”

“今天从乌县来的?”朱怀镜问。

“是。清早上的车。”四毛答道。

“姨夫姨姨身体好吗?”朱怀镜又问。

四毛回道:“我爸爸身体还行,做得事。妈妈身体不行,一年有半年在床上。”

“家里收入怎么样?”朱怀镜问。

“一年到头找不到几个钱。”四毛说。

两人说了这几句,就没有话说了。朱怀镜因为在老家当过副县长,四毛在他面前总有些畏畏缩缩。朱怀镜就很客气地对他说:“看电视吧。”

吃饭了,香妹摆了碗筷,说:“琪琪用公筷,怎么又忘了?”琪琪望望妈妈,又望望爸爸,这才另外拿了双筷子夹菜。朱怀镜知道香妹这是说给四毛听的。他们家平时并不用公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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