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是在猪圈里长大的。哥哥到处野,从来不带西西。母亲一忙起来,就把西西关在猪圈里。猪圈里的花母猪有一身黑白花朵和永不消失的奶水味。花母猪认生,看见西西急得嗷嗷直叫,把西西吓得哇哇大哭。她哥哥在猪圈外观赏,笑弯了腰。花母猪不像母亲那样肥硕,可能也没有母亲那么重,但它生育力旺盛,从不拒绝怀孕。每次,当邻村那个两泡眼屎,一嘴泡沫的老头把公猪赶过来,向母亲吹嘘公猪品种如何优良,保证能生一窝健壮的猪崽时,母亲就欣喜地打开猪圈,帮老头把公猪赶到母猪身边。猪在交配,母亲和老头就开始计算不久的将来,一窝猪崽的数量,可以换得的人民币。母猪下了几回崽,两排奶子被扯得松松垮垮,和母亲的乳房一样下垂,快要拖到地上。花母猪是温和的,它全身的脂肪都化作了母爱,奉献给了它的孩子们。花母猪是伟大的,即便是它毫无力气,躺下来,它也会将所有的奶子都袒露在外任凭猪崽们拱。
西西在猪圈呆熟了,花母猪就不再对她嗷叫,而是用嘴蹭她,嗓子里发出“嗯嗯嗯”的声音。它把她当做了它的孩子。花母猪的耳朵也像奶子一样耷拉。西西就抓花母猪的耳朵。一群花的白的猪崽,围着西西,一会跑开,一会尖叫,猪圈就是西西的儿童乐园。西西在猪圈里爬,一步一晃地走。有一回,西西吃着母猪的奶睡着了,她的哥哥看见,笑得在地上打滚。母亲骂西西,有奶便是娘。
西西喜欢猪圈的味道,或者说,喜欢母猪身上的奶味,包括那些小猪崽。它们很香。它们的粪便,西西当玩具耍,有时往嘴里塞。猪窝里的草,统统被猪嚼过一遍,上面留着它们的唾液。当草慢慢地变成草屑时,母亲又换来新鲜的稻草。那时西西和猪一样兴奋,和它们一块嚼稻草。西西喜欢那种淡淡的甘甜与清香。猪崽饿了吃奶,吃饱了玩奶,把母猪的奶头舔得干净雪白,像刚刚洗过澡。没有母亲身上的汗味和鱼腥味。西西不知道母亲乳汁的味道,她从来没有吃过。西西喜欢母猪身上干净的乳房。
西西慢慢长大了,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勉强读到初中时,辍学了。这时,她已经长到一米六的个头,屁股不圆,没肉,胸脯发育不良,就像后山里的一根竹子,直挺挺的。
“没用的家伙,我像你这么高时,都能挑担子了!”母亲很自豪。西西挑个空筐都摇摇晃晃,这使母亲很不满意。担子压在西西肩头,她立即一副将被折断的样子。
“你听,妈妈,我胸口里面像铁铺里的风箱。”西西说。母亲便听到风箱的声音从西西的喉咙里传出来。西西小时候受过一次风寒,得了肺炎,喉咙里响,那是哮喘。天气越冷,西西胸口里的风箱抽得越厉害,声音越大。她有时咳嗽,咳起来像一个人站在洞口朝里喊,发出压抑、沉闷的嗡嗡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