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吃饭呢,他突然冒出来,跟从楼下上来似的,胡子都没刮干净,杵在门口坏笑看着老夏。另一个朋友说,我靠,名人啊。狗腿子地跑到门口把人家迎进来。他和我们打了个招呼,点了碗牛肉面,吃得满头大汗。我们觉得,吃牛肉面都能吃得这么性感啊,不错不错。吃完牛肉面,老夏挺不给面儿地说,吃完你就走吧,我们还得接着玩呢。导演嘻嘻哈哈一边吃着面一边说,混了这么多年还没哪个妞是我拿不下来的。老夏说,我你还真拿不下来了。导演说,那些被我拿下来的开场白都是这句。老夏说,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导演筷子一放,跟服务员招手,买单,姑娘们之后去哪儿玩,不嫌弃我跟着吧?
我们眼睛闪着星星,连忙摆手,不嫌弃不嫌弃。
朋友一把推开老夏,说别理她,拿我拿我,我好拿啊。
那天导演一直跟着我们,默默结账,眼神没从老夏身上拔开过,直到老夏喝醉,把她扛回家。第二天我们迫不及待地跑去老夏家探听情况,人走早饭凉,老夏刚从床上爬起来,叼着牙刷给我们开门。
我跟老夏说,你还难过是因为你不给自己机会,你看那谁,现在多风生水起。
是他们都不适合我。
世界上哪有完美,凑合凑合先让自己活上正轨。
凑合也不能找他,他看着挺粗犷的,但是根本不能看《电锯惊魂》,他晕血,你说我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老夏和那谁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在家蹲着,吹着空调看血腥暴力悬疑片,约定以后每年都在万圣节看最新的《电锯惊魂》。那谁说,你想想看,儿女成群一起吃着糖喝着酒抽着雪茄看《电锯惊魂20》里锯着大腿,多他妈爽。老夏两眼放光,从那以后,老夏关于幸福生活的幻想就是,儿女成群,电锯惊魂。
4
其实那天老夏早上醒了一次,看着导演那么大一个人,蜷在她小沙发上睡着,有点于心不忍,把他拍醒,蹲在沙发边上,表示感谢,说你真好,但我没办法,我刚失恋,走不出来。我没跟别人说过,但是我告诉你,你看我那么努力,动机一点都不高尚,就是想赚钱。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赚钱吗?我天天幻想着我前男友家里落魄了,他没吃过苦的,等他落魄的时候我就把所有的钱给他花,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你说贱吗?
导演揉揉眼睛,撑着下巴,忍不住笑起来,他摸摸老夏的头发,“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失恋,难过得在腰上文了一个特傻B的文身,现在还留着,有些事很难过去,可能一辈子都在别扭,但是生活却一直在继续,不会停下来等谁哭够了再让她变老。”
老夏听着就哭了,问他,那我怎么办?
导演说,不怎么办,上床睡觉,一觉接一觉,总有一天醒来你会觉得释然,我一会儿飞机回去,等这个工作结束了,我再来找你,开开心心过,别有压力。
老夏说,你干吗还来找我啊?
导演哭笑不得,喜欢你啊!
我跟你说了这些你还喜欢我啊?
是啊,就是这么贱啊。
5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在人群里寻找的好像并不是更加接近完美的人,我们寻找的,只不过是旧人四散在新人脸上的眉眼,只不过是他们身上的小习惯和坏毛病,变态到哪怕是一个慢性胃炎,也成为迷人的地方。如果我们找不到,就只能让自己变成曾经的那谁。一个人在空调房里,吃着全家桶,看《电锯惊魂》里锯大腿,在电影里血肉四溅时泣不成声,只有可乐明白,你在难过些什么。
6
说来也巧,后来老夏去跟一个电视剧剧组的外拍,在普吉岛,偶遇了那谁。
也不算偶遇,是他在朋友微博上看到了老夏在普吉岛的订位,她假装去度假,其实是工作。他也在普吉岛,从酒店开车过去。他看到老夏的时候,她正在沙滩上打电话,演员的航班因为暴雨迟迟不能起飞,这边一堆人等着,她各种协调和安抚老板,声音保持着谄媚和兴致昂扬,其实已经皱着眉头,焦躁地用脚趾在沙滩上戳洞。那谁站在她身后,看她手忙脚乱地打了半个小时电话,之后回头,阳光不偏不倚地透过厚重的椰子树叶打在老夏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