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那后来呢?你朝顾里鞠的这一躬,没有让她当场甩出獠牙把你脖子的血吸干么?”顾准看着唐宛如,他两道漆黑的眉毛拧得像一对NIKE的标志,让他那张英俊的脸带着一种喜感,表情又认真又好笑。

“当然没有,顾里是我的好姐妹。”唐宛如色迷迷地把椅子朝顾准那边移动过去,“我和你说,小帅哥,当时那个场面真壮观啊,热滚滚的汤汤水水,就那么哗啦啦地从你姐的乳沟里流下去,你姐脸色都没变一下,任凭这天地叱咤、风云变色,她自岿然不动。”

我和南湘愁眉苦脸,我们明白,当时顾里的岿然不动,完全是因为那个场面对顾里来说,就仿佛一台高性能的计算机突然遇到了一个超出它能力上限的高难度运算,于是它就:死机了。

我闭上眼睛,热辣的阳光照在我的眼皮上,视网膜里一片滚烫的猩红,像岩浆一样。我还沉浸在顾里生日那天的回忆里。

那天晚上,宾客渐渐散去后的深夜,我们四个挤在外滩茂悦酒店的高级卫生间里,愉快地洗了澡,厕所里面有准备给泡完露天泳池的客人冲凉用的莲蓬头,并且水质还是经过三重净水系统过滤的,你要真拿起来喝几口,也是OK的。当然,顾里是不愉快的,她拿着莲蓬头往自己胸口冲水时的表情,仿佛一个日本武士正准备拿起武士刀切腹,看起来有一种千帆过尽之后的悲怆美。

比起顾里来,唐宛如就潇洒多了,她解开头上用无数夹子和发胶固定的发髻,然后用力地将她的一头秀发甩动开来,从小到大她都爱做这个动作,每次都想象着自己是电视里洗发水广告的模特,有动人的灯光打在她的秀发上,有慢镜头的高速摄影机在捕捉她的完美瞬间,但事实上,每当她这样闭着眼睛左右来回猛甩头发时,她的表情看起来都让人感觉像是一个去街上买菜的阿姨突然听到Lady Gaga而原地热舞了起来──当然,她头上顶着的顾里“晚餐”,也随着她秀发的轻舞飞扬而天女散花。

我们在洗手间折腾完之后,已经很晚了,等我们四个裹着酒店提供的浴袍走出来时,外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我想大家应该都非常满意,毕竟,“一个女人尖叫着摔进了蛋糕里”如此另类美的场景,不是经常都能看到的。

我们四个坐在那个露天的圆形泳池边上,四下一片安静,只有两个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服务生在收拾现场的一百多个酒杯,以及种种狼藉的杯盘。我没有说话,我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办法聚焦,脑子里的酒精还没有挥发完,天旋地转,意识模糊而焦灼,仿佛有一把火红的大钳子一直紧紧地夹在我的脑门两边,我反复用力地揉着我的太阳穴,企图减弱这种灼人的痛苦。

在人去楼空的露台上,在上海外滩江边最高的地方,只剩下了我们四个,天空月圆星灿、而四下漆黑一片,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我抬起头,看着我对面满脸通红的南湘,唰地滚下了两行眼泪。从她的头顶看出去,上海的夜空一片灿然的星光。但我混沌的大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闪烁的星子,哪些是陆家嘴的航空信号灯。

那天晚上,我们趁着酒劲儿,在凌晨还向酒店的工作人员要了泳装,然后我们四个就扑通扑通地仿佛四只白花花的饺子一样,跳进了池子里,在池水里翻腾着。因为大家都喝多了的关系,每个人都笑得花枝乱颤,并且扭打在一起,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楚谁是顾里谁是唐宛如(……)。我们就这样打发掉了顾里包下来的时段里最后的两个小时。

那天晚上除了我哭了之外,我感觉她们仨也哭了。南湘流泪的眸子比头顶上那几颗最亮的航空信号灯还要美,就更别说头顶污染后的大气层过滤后的星光了。我看得心都要碎了。至于顾里,虽然她反复强调她那双通红的眼睛是因为她戴着隐形眼镜受不了池子里的消毒水,但是我相信她肯定也哭了。因为我最了解她,她有一张刀子做的嘴──当然了,她也有一颗不锈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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