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不一会儿就把鞋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一直远远注视着黑狗的松花看到了它右后腿上的伤口。松花慢慢地挪到黑狗面前,蹲下来抚摸着它的脖子。黑狗则闭上眼睛软趴趴地瘫在地上。松花用手圈住狗肚子抱起了它,黑狗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抱着。
松花吃力地抱着黑狗,黑狗身上传来阵阵动物所特有的腥臭味。汗水顺着松花的眼睛一滴滴地流到嘴边,松花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要断了。
“快到家了,快到家了。”
松花像念咒语似的嘴里不断地说着“快到家了”。在“念咒语”期间,松花顺着村子的斜坡路往下走,来到了山脚下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前。
松花走向家旁边的小菜地,把黑狗藏在小菜地旁的肥料堆后面。万一被奶奶知道了黑狗的存在可就麻烦了,奶奶会说它不吉利的。
松花小心翼翼地绕着篱笆来到屋子后面。酱缸台旁供奉土地爷的地方、厨房里都没有奶奶的身影。
酱缸盖儿上晾着的指甲花有点蔫儿了,奶奶想在指甲花凋谢前最后染一次指甲。
松花朝着水井走去,舀了一瓢井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然后用剩下的水洗脸,洗完后抖了抖刘海上的水珠,坐在地上。停立在门栓上的蜻蜓扑簌簌地飞到搁板上。
“奶奶这么早就走了吗?”
松花朝神堂走去。神堂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奶奶嘴里噙着一张白纸在叠巫女服。奶奶嘴里含着白纸的时候要小心,以免染上晦气。
远处传来了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是富石爸爸来接奶奶了。富石妈妈曾经因为把三岁的富石弄丢而发疯了,奶奶治好了她的病,从那以后,富石妈妈就成了奶奶的神女。
从去年开始,奶奶就把做法时摆放祭祀桌的任务交给了富石妈妈。富石妈妈的手艺很精细,手脚也相当利落,所以奶奶很满意。
富石爸爸从神堂里把奶奶的行李拿了出来。
从神堂里出来的时候,奶奶对着松花说:“今天奶奶要去超度亡魂,可能会很晚回来,你敢自己睡吗?”
松花点了点头。
“十二岁已经是该嫁人的年龄了,奶奶也是在你这个年龄嫁过来的。日月星辰神、财神、七元星君、灶王爷等各路神灵都会保佑你的,所以你不用害怕。”
奶奶轻拍着松花的肩膀。
富石爸爸把奶奶的行李搬到拖拉机上。
奶奶在院子里一圈圈地踱着步子驱赶晦气。
迎净加望到不净加望,
请求你们示威。
不论是,
坐着看到的晦气,站着听到的晦气,
眼里看到的晦气,耳里听到的晦气,
手上摸到的晦气,嘴里尝到的晦气,
还是,
杀了四脚畜生所沾染上的晦气,
因为人多而产生的晦气,
从地板上传过来的晦气,
因灾害而沾染上的晦气。
都请求你们将它们一一清除。
穿着白色赤古里的奶奶在家里撒草木灰水——奶奶每次去祭神之前都会这么小心翼翼:因为怕沾染上晦气,所以奶奶都会先用冷水洗浴并且仔细梳理头发,将赤古里的长带系得整整齐齐,甚至会故意少说话。松花每次看到奶奶微驼的后背和缠着紫色发带的发髻心里就会荡起微微的涟漪。
松花摘了一朵紫茉莉咬在嘴里,篱笆上的喇叭花已经有些蔫儿了。奶奶在傍晚紫茉莉即将开花的时候出了门。
奶奶示意让松花进屋,然后坐上了拖拉机。
看着奶奶乘坐的拖拉机走远了以后,松花急忙跑到藏着黑狗的地方。
黑狗趴在地上,眼睛半闭着。松花靠近查看它的伤口,透过沾染了淤血的皮肤可以隐隐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小黑,稍微忍一下,我给你上药。”
松花从针线盒里找了块麻布,揪了一把艾叶捣碎,并和了一点大酱制成了药膏,但却因为要将药缠在小黑的腿上而展开了一场艰难的拉锯战。
“小黑,忍着,不管多疼都得忍着。好吗?”
小黑不断地挣扎着,用尽各种办法想把缠在腿上的麻布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