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术(四) 3

晚上下了场,吃过了夜宵,回到屋中再拿起那本书来,赵学谨又想起今天下午在天桥的事儿,不觉文思泉涌,下笔如神。把墨格稿纸拿出来,笔走如飞,只用了两三小时的功夫,便将这篇稿子改完。改完之后,自己再看,越看越觉得喜欢,真想立刻就拿出去给人说。此时已经是深夜,外边西北风吹得如老虎吼,赵学谨心里却像是揣了一团火。当晚竟不能睡着,直捱到第二天鸡叫二遍,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便起了床,急急洗涮了,走到前面大堂坐在堂上等着黄掌柜。一直等黄掌柜迎完早客回来,赵学谨便上前和黄掌柜说自己要讲新书。黄掌柜是极信任赵学谨的,所以并没有要来书细看,只让赵学谨试说一段。赵学谨便挑精彩的几个段子说了一回,黄掌柜是行家,听赵学谨讲得确实是有意思,听完了连连点头道:“我看行,这本新书有胆有纲,梗子顺,扣子连。打民国以来,还没有人说火过新评书呢。这本书要是让你说火了,那咱‘客来香’也算是蝎子尾巴独(毒)一份啦!” 黄掌柜说完,又拿出一封信来:“你师父托人捎来信,你师娘病得厉害,他得在保定多呆些日子。我出了五十块大洋要人捎去,你有什么要给你师父捎的,一块儿捎上。”

赵学谨本想说新书的时候请师父镇场子,却听说师娘病了,既遗憾又担心。心想师娘也不知是什么病,送别的东西与治病也没什么帮助,不如也送钱吧。于是回屋拿了三百块大洋,交给掌柜的。黄掌柜见赵学谨把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叹道:“师徒如父子,果然说得不错。看得出来你是个有孝心的人。”

赵学谨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又想起自己在祁县的父亲和弟弟来,已经半年没有回家看望,不知家里怎样?父亲身体如何?弟弟是不是又长了个子。思乡情顿时翻涌上来,但又强压住了。毕竟说书是自己最喜欢的,家里的光景还过得去,弟弟过了年也就十二岁了,算是半大的成人,也能帮父亲不少忙了。思来想去,终于把这份乡愁重又埋在心底,一心一意要把那本新书说红。

俗话说:听老戏,说旧书。但凡戏迷,书迷都有点恋旧的感情。他们就是希望表演者能将老戏唱出新意来,旧书说出新景来,有那么点琢磨头。但新书、新戏就难让人一下子接受了,要取得听众的认可,那必得有十分的勇气,十分的功夫,再加十分的运气。赵学谨初生牛犊不怕虎,将那本书取名为《国术》,然后自己先在屋子里练说了几回,觉得差不离了,便让人挂上了说新书的水牌。

按道理,讲新书的时候,就算是名角,客人也会少一半。许多人等新书讲上两三遍,讲成了旧书之后,没有被撤下水牌,听得人口碑也不错,才会转回来听。

许多新书都在头一遍的时候就撑不住了,因客人太少而被书馆换掉。但赵学谨除了十分的勇气和十分的功夫,还真的遇到了十分的运气。新书开讲的前三天,虽然客人少了,但也没有少了多少。到了第四天,上座的人又多了起来,到第七天的时候,已经是满座了。到第十天赵学谨讲《国术》的时候,“客来香”人满为患,一座难求,订座的晚了都订不上!

赵学谨的这本新评书《国术》,只用了十天的时间,便在北京城说红了!

这天晚上,老敖等在了门口,雇了一辆马车把赵学谨拉到法国人开得北京饭店去吃大餐。到了北京饭店,老敖点了一堆西菜西点,又说了一堆感谢话、奉承话,赵学谨本来为这本书下了十二分的精力,又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心里也不免得意非常,很以老敖的话为是,自认为在北京评书界,自己就不算是个状元,至少也是个探花了。

赵学谨再一次醉醺醺的被送回家,这一次他没忘了向老敖打问住址。

“寒舍在金鱼胡同一百一十七号,您有空了去我那里坐坐。”老敖看着‘客来香‘的伙计把大醉的赵学谨扶进书馆,这才坐了马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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