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远在异国的女儿,在QQ上对我说:“老妈,我要出一本新书了。”
我开心地祝贺她。
她又说:“这本书,我要送给你。”
我愣了。
女儿一直不愿意让我看她写的小说,出版了好几本书,都不肯让我看。
我尊重她,她不愿意的事,就不勉强。所以我一直遵守诺言不去看,尽管心里还是很好奇。但我能理解,写作是通向内心隐秘世界的一个窗口,和陌生读者有现实中的距离,和生活中最亲近的人却不一样,现实距离太近了,再完全打开通往内心的这扇窗,恐怕会有局促和压力。作为母亲,我总是希望女儿过得轻松一些,不想给她压力。
现在她突然说,这本书要送给我,我真的愣了,问:“那我可以看了?”
她发来一串笑脸,说:“就是写给你看的,终于有一本书可以给你看了。”
那晚,我久久不能平静,失眠了。
书,跟家里几代人都有缘。
我的祖辈、父辈们就喜欢读书。年轻时,有一次,一个朋友来家里找我,他说进你家门静悄悄的,我还以为没人呢,谁知有五个人在家,每个人都抱本书,连八十岁的老祖母都握着放大镜在读《红楼梦》呢。
记得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有一天到姑妈家玩,她家的书柜整整齐齐摆着好多书,我挑出一本最大最厚的翻了起来,姑妈看见惊呼:“啊哟,你看《资本论》啊?”其实我兴致勃勃地只是在找刚认识的字。随着识字增多,对书越来越着迷,有段时间是走路看,吃饭看,连上厕所也要悄悄地带上书,为这可没少挨大人们的批评。那时候,每学期的命题作文总有一道题是“我的理想”—我总是憧憬,要是我能成为作家,能写一本书该多好啊!然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环境让人身不由己,生活很现实,青春消失得格外仓促。
工作消磨了年少的热情,浇灭了理想的火花,成家以后更是把心思都放在了柴米油盐和孩子身上。女儿呱呱坠地,看着她明亮的大眼睛,我想一定要尽我所能让她健康快乐地成长,做一个有追求的人,不要人生虚度。或许从那时起,我就把曾经的追求和愿望寄托在孩子身上,这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通病吧。
也许是遗传,女儿对书本的兴趣与生俱来。满周岁“抓周”,她抓的是笔。只有一岁多点,路都还走不稳的时候,只要给她一本幼儿《看图说话》,她就可以一个人静静地坐上两个小时,专心看书。再大一点就缠着我每天晚上要给她讲一个故事才肯睡觉。为了给她准备故事,我费了不少劲,她总听得不过瘾。后来找到一本《365夜》故事书,是如获至宝,解除了我的尴尬。上了学前班,女儿学会了汉语拼音,我想到一个能让自己偷懒的办法,教会了她查字典,她就捧着一本《新华字典》,自己一边查一边读书了。这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启了她的书瘾。家里几层书柜,她一排排看过去。我把不适合她阅读的书放在最上层,却发现她背着大人,踮着椅子爬上去拿。我又把一些书藏进柜子,不管藏多好,这孩子总能发现,偷偷读完又放回去……她对书的兴趣比我当年更甚。爱读书是好事,我很欣慰,但那时候我并没期望以后她能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