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 The Place (6)

在西欧国家连续开采煤矿前,现代主义已经开始两代了。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现代主义已经取代了坚若磐石的法国美术学院的艺术理论,虽然许多学术性 建筑教育就建基在这些理论之上。这个新的伟大自由证明对所有人包括老师和学生来说,都是一个解放,因为建筑是一个促进因素,为人们打开了一个有待开拓的新 世界。推动现代主义要靠大量满载着各种新思想的新书籍和杂志。人们只需要遵守少数的规则,其中最主要的一条规则是“形式跟随功能(Form follows function)”。先前的规则,连同装饰用的石膏模型和浇注技术都被抛弃了——学生们过去通过它们来学习如何利用光线塑造建筑物表面。古典资料书籍, 比如贾科莫·维尼奥拉(Giacomo Barozzi da Vignola,1507-1573,1562年出版了《建筑五大柱式的规则》)的著作,已被束之高阁,上面布满了灰尘,它们原来所在的位置上摆上了以 “现代大师”为主题的图书。人们的思想和想象变化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许多报纸和杂志刊载了比书籍还多的信息。建筑艺术已经经历了一场智能“美容”和“翻 新”。我们是否还在不解,为何我们会看到这么多徒劳的试图模仿古典建筑的不合时宜的行为?

在设计上实现丰富多样性是可能的;众多迥然不同的哲学和习惯用语表述凸显了人们的兴奋和混乱,就像这个新时代的开始一样。在这里,每一种力量本来都 可以为新时代指明方向,在我心目中,最主要的力量是七个传奇人物:安东尼奥·高迪(1852-1926),弗兰克·劳埃德·赖特(1867-1959), 埃利尔·沙里宁(1873-1950),贡纳尔·阿斯普伦德(1885-1940),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1886-1969),查尔斯·爱德 华·让雷内,勒·柯布西耶(1887-1965)和阿尔瓦·阿尔托(1898-1976)。人们可以有充分的理由选择以这些天才建筑师中的任何一个人为榜 样;人们甚至可以想象,如果这些建筑大师们的影响力不是一直占主导地位,建筑物将会被如何建造。

现代主义的海啸遮住了其他有前途的现代运动的较早期的壮观作品的风采,包括巴塞罗那的拉美现代主义、维也纳的分离论、新派艺术,后来的巴黎装饰派艺 术,还有其他所有的现代运动。根据定义理解,现代主义就是一种与过去决裂的自觉,并寻求新的表现形式——一种审美——“国际风格(the International Style)”。“国际风格”是亨利·罗素·希区柯克和菲利普·约翰逊赋予现代主义的一个备受争议的名称。

在这些伟大的建筑师中,沃尔特·格罗皮乌斯(1883-1969),是一个很有影响的学派的创始人,他提出了一种新的设计教育理念,被认为是开了历 史的倒车。德国的包豪斯(1919-1933)开始时是一个为工业生产服务的设计学校,后来把建筑包括在内,它是在现代主义新的审美环境中,从荷兰艺术家 的风格派(De Stijl)和俄罗斯的构成派发展起来的。在那个时期,格罗皮乌斯于1937年来到哈佛大学,辅助约瑟夫·赫德纳特在美国创造一种新的建筑教育模式。对于 这种新的教育理念,其他大学有的在密切关注,有的则直接仿效。格罗皮乌斯敦促他的学生“不要往回看”。年轻建筑师们的目光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世界,转而投向 了现代主义的新英雄们,在他们的教育下,建筑学得到了颠覆性的改变。在那个时间,格罗皮乌斯设计了哈佛大学研究生中心,现在看来,虽然它作为一个建筑物看 起来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并不过时。

事实上,在包豪斯-哈佛哲学占据主导地位前,现代主义在开始阶段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我要求你认真阅读我提供的书目中那个时代的文字资料。尽管如 此,在这里我仍希望能够向你解释现代主义的各种影响和发展方向,以及它们如何影响了建筑师的教育。在过去的七十年里,这种教育引导建筑师和其他非职业建筑 师设计了你在美国城市中看到的大部分建筑。

到20世纪40年代中期,随着现代主义在建筑教育中发挥着主导作用,我们正在消除历史的影响并用自己在白纸上发明的事物来取代它,一想到这些我们就 感到非常振奋。它是一种任何其他智慧或艺术的力量都无法渗透的坚不可摧的思想意识,它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人们认为它是一项道德律令(moral imperative),而不是风格。因为它在全国各地风靡一时,所以建筑院系都迅速地倒向现代主义一边。1948年有一个建筑系声称它是第一个“拥抱” 现代主义的区域性建筑系。但是它们错了,因为在1946年,也就是我在得克萨斯大学求学的第一年,学校里所有的师生不但“爱上”了现代主义,而且和它的关 系达到极致——和现代主义“结婚”。

在这一点上,我需要引入另一个概念——区域主义,和“国际风格”不同的另一个发展方向。地域主义质疑现代主义缺乏人为因素。在采用不断更新的技术与 时俱进以保持现代性的同时,地域主义要求“国际风格”做出一些调整来适应区域化和更本地化的文化和环境特征,而这正是现代主义者热情高涨时往往容易忽视的 地方。区域主义可以浪漫,也可以怀旧,因为它不是教条地排除那些温暖的人类情感。顾名思义,区域主义强调地点——特定的地理或文化区域。区域主义关注的因 素是特定的气候,特别是炎热与寒冷,阳光与乌云,潮湿与干燥的极限;同时也关注特定的传统:社会传统和生活方式,建设传统,住宅类型,城市生活的模式,当 然,还有容易获得的当地建筑材料和工艺,它们在操作上和视觉上对该地区都是适合的。举例来说,传统的瑞士木造农舍和该地区的多雪和寒冷特点相得益彰,但看 起来和热带海岸地区就那么不匹配。而位于新墨西哥州的一个印第安人村落里的砖坯房舍好像不合适建筑在南美热带雨林里——事实上,在南美洲热带雨林里这些房 舍会被雨水消蚀掉。当为美国不同地区的大学设施做设计时,我知道因为区域的决定因素会造成建筑有一些不同——这些建筑都应该是现代的,但同时他们又应该是 区域性的。俄勒冈州的一个大学建筑物和新墨西哥州的大学建筑物是相当不同的。但是,今天的许多建筑师接受的教育却是不要太关注周围环境、和谐以及区域主 义。尽管人们可以找到罕见的例外,然而,一个外表锋利的、亮白色的“国际风格”建筑物还是与一种具有区域特征的城市环境不吻合。

由于区域主义的变通性和人性化,一些建筑系并非全部接受“国际风格”现代主义。虽然年轻的从业者经历过这一逐渐衰落的传统,但是绝大多数教师都曾接 受过美术传统的教育,现代艺术、装饰艺术、古典主义、折中主义、各种复兴的主义,还有区域主义等依然活跃在设计室里和建筑工地上。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建筑批 评家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承认,现代主义和区域主义并不必然对立。为了说明这种窘境,请让我借用在得克萨斯大学的经验。远离东海岸和欧洲——现代主义的中心,建筑 系可以自由地考虑现代主义运动中其他一些非主流的方向。那时,师生们虽然知道“国际风格”,却热情地推崇赖特、阿尔托、埃利尔·沙里宁的作品以及区域性建 筑的表现方式,后者在西海岸经由威廉·沃斯特、皮耶特罗·贝鲁斯基和两位当地的区域主义建筑师大卫·威廉姆斯(1890-1962)和奥尼尔·福特 (1905-1985)的努力不断得到发展。他们是当时对设计工作室起推动作用的力量。

对区域主义有浓厚的兴趣,承认现代主义,尊重赖特,在这样的背景下,得克萨斯大学建筑系于1950年开始寻找新系主任。它们最终选择了一位非常有影 响力的加利福尼亚建筑师——哈维尔·汉密尔顿·哈里斯(1903-1990)。哈里斯对三种发展趋向极为敏感,并且很好地融合了这三种价值观,他的工作受 到人们的高度评价和赞扬。

为了探索在“国际风格”、赖特和区域主义影响下的设计,哈里斯和一个年轻教授科林·罗(1920-1999)一起组织了一个富有智慧、精力充沛、年 轻的国际性教师队伍,最终人们称它们为得克萨斯骑警(阿力克斯在自己的书中也是这样推崇这个团队的)。他们对地域性设计问题和传统审美观大为褒扬和尊重。 虽然他们也怀疑现代主义的原则,但是,就像那个时期的其他任何一个人一样,他们被欧洲和东海岸的现代主义势头征服了。事实上,这就是为什么若干年后“得克 萨斯骑警”迁到康奈尔大学、锡拉丘兹大学、库柏联盟,在那里确定了设计课程在建筑系中的重要地位。人们在50年代孜孜以求的这三种设计趋向融合的机会在 “国际风格”的时代潮流中失去了。建筑师创造和扩展先前时代的建筑设计的能力消失了,然而人们依然认为现代主义能够解决现代城市的所有“疾病”,这样的想 法推动着这个时代的设计决策和政治决策向前发展。

人们的关注点转向了两位现代大师:勒·柯布西耶和密斯·凡·德·罗。勒·柯布西耶在发动现代主义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强大的影响力。实际上,他早期的 一些思想主导了五六十年代建筑师的头脑。他创造了我们视其为历史性典范的大量建筑:萨伏伊别墅和被称作未来城市“居住单位”的马赛公寓大楼,后来,直至他 职业生涯的最后,他在设计朗香教堂和女修道院时依然保持着一个真实的梦想。这些建筑,加上他出版的许多理论,都对执业建筑师和建筑学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密斯·凡·德·罗和柯布西耶两人取得的成就不相上下。密斯·凡·德·罗如同人们对他的称呼那样,在他身后有一大批追随者,他创造的建筑是那么优雅、 清晰、简洁,以至于看起来现代高层建筑都应该遵从采用新技术,使用钢筋、混凝土和玻璃为材料的这种模式。密斯的影响造就了最流行的商业建筑“风格”,最主 要的原因是它可以被模仿,而且成本低廉。对于这是一种风格的说法,有些建筑师嗤之以鼻,但是,它的确是一种风格。在那期间,作为极具影响的国际现代建筑会 议秘书长的西格弗里德·吉迪恩,在他的学术著作《空间、时间和建筑》(哈佛大学出版社,1940年)中为我们这一代学生界定了什么是建筑艺术。连同其他宣 言一起,它把我们引向了一个新的时代,对我们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洗脑,让我们跟过去告别,用单一的思想——现代主义的灿烂辉煌来充斥我们被净化过的头脑。五 十年后,我和一个青年学生对密斯·凡·德·罗设计的1929年巴塞罗那博览会德国馆(1985年重建)进行了一次朝圣。这个建筑是我们早期建筑教育的终极 圣地,也是现代主义的伟大标志。我们发现的是它的空洞无物、缺少灵魂——远不是它的奇异壮观的照片所传达给我们的那种优雅的设计。人们可以回眸审视它,仅 仅把它看作一个新潮时尚的想法——一种被不可思议的花言巧语包围着的时髦。它声称要表现的设计“真实”是技巧,但在现实中它是另一种“风格”。在这一点上 来看,它不止是一个轰然倒地的神像,更是一场令人郁闷的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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