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硕大的行李包,跟随在密密麻麻的人流后面,终于又看到了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黄面孔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一种想笑又想哭的感觉。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就是从这里告别父母、告别亲友、告别祖国,拖着更加硕大的行李包,几乎是在纷乱的人流裹挟下,踏上那片位于南半球的孤独大陆的。在穿过安检门的那一刻,伴随着尖厉的警报声,我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爸爸妈妈依旧在警戒线外不住地打着手势,嘴里也不知道在喊着什么。爸爸高大的身躯佝偻着,清瘦的妈妈几乎把身子全俯到栏杆上了。我模糊中似乎看到了妈妈脸上依稀的泪水,心里就觉得有点好笑,努力向他们无谓地挥了下手……
那个漂亮的女安检不耐烦地督促着。我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很廉价的那种,上面印着A省龙城一家快餐店的名字。那家快餐店就在我们大学的门口,大学期间,我和阿杜他们在那里吃过多少饭、海聊胡吹过多少个日日夜夜啊!
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把那个廉价打火机从女安检手里夺回来,却只能心疼地看着她“啪”地把它扔进了垃圾箱。
好吧,就算把过去一切熟悉的东西全部丢掉,就像丢掉这个打火机一样。伴随着那“啪”的一声,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过去熟悉的一切都已经离我而去,前面迎接我的,将是一个完全陌生而又新奇的世界,不管出于自愿还是被逼无奈。
北京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北京的空气闷热干燥,我鼻子痒痒的直想打喷嚏。才一年时间,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有点陌生了。当时我是从哪个通道出去的?爸爸妈妈当时是站在哪个地方?我茫然地在大厅里逡巡,却找不到一点痕迹。想要出国的人显然更多了,一群一伙,大包小包,身边围着的家人千叮咛万嘱咐,那些穿戴整齐的姑娘小伙却一脸的不屑,目光空洞而兴奋,就像我当年那样。世界大同,出国留洋,不管怎样也先镀一层金。只有我,却逆着这潮流回来了。我是鲁迅吗,我是方鸿渐吗,还是身心疲惫、行囊空空的费翔?不管怎样,这一次是我自己的选择,长了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我绝不后悔!
真的,如果你想知道我二十年来能够“被幸福”的生活之秘诀,我只会悄悄对着你一个人倾诉。如果这些话被别人听到,我会被当成吃多了药头脑混乱的疯子。每当我回忆起离我并不遥远的那些装在杯具或洗具里的每个亲爱的人和事,我才会感到这个变化莫测时代的脉搏始终不会为任何一代人所跳动,无论他是“贫二代”还是“富二代”、“官二代”乃至是为梦想奋斗而聚居的蚁族。虽然春天里的老男孩们已经逐渐不再年轻了,但历史的脉络往往会在转型的瞬间,自觉地偷偷改变它的走向。
回想起深夜寂寥难耐的我,坐在Melbourne(墨尔本)街道上古老的涂着花花绿绿广告的有轨电车tram里,仰望着南半球深邃的星空,在那个时候,我才能感到心灵找到了片刻的平静和寄托。
当郁闷忧郁的我,独自走在CITYCBD(城市中心商务区)边人潮熙攘的Chinatown(唐人街)上,凝视遥远夜空中那最亮的南十字星辰的那一刻,我才会领悟出这个蓝色星球的人类不是宇宙里的孤独和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