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时，聂山寻了人缝有些害怕地叫了一声“娘”，女女走近了悄声儿应道：“别怕，儿，主礼生念啥，你也跟着念啥，娘看着你呢，你是念给神，不是念给人，神不怕，不吓唬你，娘看着你给你壮胆呢。”
聂山跟了主礼生一步三回头走到神位前上香，上香后聂山被人举在了头顶，听主礼生念道：“当思人非神，无能资其保佑。”
聂山在高处跟了念：“当思人非神，无能资其保佑。”
童声无忌，声音朗朗。女女听到全文是这样的：“当思人非神，无能资其保佑，神非人，时能保其安居。可见对越有奉神虔心至诚者，方能求得降祥赐福也。尊神羿，功在夏代，佐佑陶唐。掣电平雷，大德千载而不朽；邀风射日，宏功百世而常新。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兹值。尊神今日圣诞良辰，理应斋戒沐浴虔诚致祭。谨献娱神‘乐剧’一班、大戏一班、香会、社火等以酬尊神历来普降甘霖大德，人畜平安之功勋。伏乞洪恩浩荡于后世，而万民感德千万载不逝矣。”
后一句“万民感德千万载不逝矣”，女女看到寺庙里的人们同声重复了一遍，并齐刷刷跪下去。事先没有人交代，独她一人站着，即使不抬高视线，平望过去，她也看到了旮旮旯旯、纵横交织的伏下去的身体。一个大天地，山因为容纳万物而强壮，水由于汇集百草而灵异。女女突然看不到这杂杂万物在生命上的具体形状和颜色了，甚至分辨不清楚什么产生于树梢，什么产生于花瓣，什么产生于天空，什么产生于土地，什么是人，什么是神，生命体内千般欲望、万种风情无论演绎多少波澜，都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人原本就生活在这很小很小的一点空间里啊，一座院落，一顶房下，一间屋内，众人感恩的羿神，是感恩他曾经善良、刚毅和无畏的行为。凡是付出自己生命去行善的人，必定会受到大家真诚的爱戴。女女泪流满面，多少日子里，她宁静的心被搅乱了，生命之树花开花落，叶荣叶枯，她有多少话要和神说，她满身满心的激荡。庙背后葱茏的山峦，屋顶上彩色斑斓的琉璃瓦顶，滚圆的穹隆，翘起的檐角，都在亲切召唤她，她想挣扎着下去，她要跪谢这一片土地，跪拜这冥冥中给她死里逃生的活……吵闹声又荡漾起来，是市声的嘈杂。那敲击和直抵她心灵的激荡，突然地消失了，她的腿僵直着，看到儿子露出豁牙冲着她咧开嘴笑。她突然又觉得，天地初生，这血脉相传的生命链才是神给予她的祥瑞。她看着眼前的儿子，再去看着远处一间房门前女佣抱着的小儿，她笑了。儿子就是她未来的神啊，就是安慰她恐惧与迷茫心灵的幻境，她想象世界在这安稳与平和的气氛中走向完美，她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她在心里虔诚地乞求她生命的血脉脱离困境，一生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