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1)

风好像早已把一切传回了暴店。盖家的坟地被狗叫声破了,哪里是狗破了,是那个怪啊!各家店铺有眼睛透了窗户缝隙往街上看。骑骡子的盖运昌和以往一样,看不出来他眼神里的意思,他的上衣口袋和扣眼之间搭挂着一条发亮的怀表链,他大声地咳嗽,底气很冲。阳光下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时针指向上午十点。时间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浩大的循环,他清楚人们已经目睹了一切,他不能够不挺直他的虎背熊腰,他的健壮就是他的命。不服输的性格,让他不想在人面前露出被一只狗愚弄了的神态。

回到家中,盖运昌要牵骡子的吴老汉把牲口牵走,吴老汉咳嗽了一声,想要说什么,盖运昌说:“有些话不要说,不说比说好,不说才耐久。”

吴老汉抬起手拍了一下骡子的屁股,往牲口棚去了。望着吴老汉的背影盖运昌想哭,想着是不是埋葬血亲的地方都是自己的故土?娘啊!

这句话凉飕飕的,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血亲在哪?

顺着坡道走进顶窑给八十岁的父亲请安。捎带轻描淡写地说了坟地的事情。只是没有说那块坟地是被一条狗冲撞了。只说是那块坟地没有朝山,朝山是一片水泽。

盖丙生眯着眼睛看窗外的阳光,他把眼前这个叫他爹的人推出去很远了。他用力闭了一下嘴,捏着细软的嗓子说:“快了,快来了。”

莫名其妙一句话,对盖运昌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句话。盖运昌要两个老妈子伺候好老爷子。告辞出来,长透了一口气。秋天的正午有一种愁肠百结的忧伤。盖运昌堵着一腔愁怨从坡道上走下来,秋风、柳条、槐花,有喜鹊在树上筑窝,盖运昌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滑下来,好像是眼泪。流出了眼泪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心才知道。他是被一种深沉的、谓之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量攫取了,他的父母用畸形的爱延续下他,怕是要有因果了。盖运昌努力在此处打了个结,不想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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