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4)

李晚棠的父亲是给人家当挑夫随了药材商从武安来到这里的,看到这里比家乡富裕就留了下来。她父亲李守信在武安会唱几句武安落子,来了当地就和当地打地圪圈唱秧歌的人混到了一起。为了求生存,招赘到了当地,学得吹拉弹唱。由秧歌和武安落子融会出了一种戏剧:上党落子。当地的大戏是上党梆子,他便也学了几出,常给显贵与富豪之家奉神祭祖,击乐助兴。也给婚丧嫁娶之家办事和正月闹阳春。有时吹打到兴奋之际,想多讨得几文赏钱,就要多说几句恭维的词句,时间长了她父亲又练得一张好嘴儿。第一次盖运昌见李晚棠时,她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盖运昌给他母亲出殡,李守信来唱丧戏领了闺女,当时看不出啥好坏来。第二次见已是几年以后了,李守信不只是唱堂戏打地圪圈了,已经发展成了一家戏班子。农村一般都是种罢完了才开始唱。六月间唱叫“接秀”;七、八月间唱戏叫“秋报”;九、十月间唱叫“打窖”。若是正、二月之间办赛,那就叫“元灯”“元桥”。九月十三暴店药材大会期间,会上要唱一班或两班三班戏以至加一班秧歌戏。这时候的李晚棠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黄毛丫头了,人长得水灵,也唱出了名堂,有了艺名“六月红”。盖运昌这下子就有意思了,看着唱戏,心思早跑了调调儿。过后差人说媒,李守信像热火台烫了屁股蛋子似的,那是打着灯笼怕是也难找得的好人家呀。盖运昌有要求,娶了你的闺女,以后就不要唱戏了,唱戏的,是要被人另眼相看的。《魏书》记载:“诸强盗杀人者,首从皆斩,妻子同籍,配为乐户。其不杀人,及赃不满五匹,魁首斩,从者死,妻子亦为乐户。”唱戏的和奴婢、抬轿的同属于贱人,不齿于良民。

李守信的嘴儿派上了用场,是你看上了我的闺女,不是我的闺女嫁不出去。这之前,李晚棠已经指腹为婚预定给了另一家也是唱戏的乐户王姓。因为同是唱戏的,两家走得近,两家的女人同时怀孕,私下里男人在一次赶戏途中相遇,交流戏文时一时兴起,指腹相约,产后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后来果然不出所料。可惜,王家的男孩长到十岁夭亡了,婚事也随之夭亡。十六岁的李晚棠在药材会期间被盖运昌看中,差了媒人说亲,明着讲好是来做小。虽是做小,大户人家小有小的头面。李守信本想凭了三寸不烂之舌讨得一份丰厚的彩礼,哪想坐下来还没等屁股暖热乎太师椅,盖运昌就把暴店往西五十里地的佃户租种庄稼地给了李守信,要他从今往后当盖府的二东家,放佃。每隔五年的九月十三药材大会负责迎神赛社礼仪筹备工作。这两个都是肥差,李守信乐得不唱戏了,把行头打理好卖了,当起了二东家。

李晚棠被盖运昌娶来后养了两个女儿盖招男、盖招弟,打乱了盖家闺女苗字辈起名的规矩。

四房娶的是青海做药材生意的老板郑毕福的女儿梅卓。娶这房时,盖运昌已经三十多岁。梅卓坐着父亲的骆驼从青海来到暴店。梅卓十六岁,大脚女人,说汉话。穿戴和本地人不一样,头上不是梳髻,是梳辫子。两条辫子上绑着红绿丝线,头上还盖着头帕,两朵红晕罩在脸蛋上,人看上去和泥土一样壮实。当地人稀罕看西洋景,也有老者说,看那女人的腰身和屁股是生儿子的料。郑毕福有意把女儿许给柴守忠做妻,可柴姓对外族女人的一双大脚想不通达,迟迟没有给话,郑毕福就想到了盖运昌。盖运昌还真就同意了,并由北街的店家柴守忠处出嫁,梅卓嫁过来第二年就生下儿子盖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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