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扶着腰,起了身,走近百里皓哲的身边。眸光很快地浏览了绢帛的字句,她家宰相府邸里有好几块景仁帝御赐的匾额,所以也识得景仁帝的字迹。这诏书确实是出自景仁帝的手笔。
原来姑姑所料的一点没有错。景仁帝是准备将帝位传给百里皓庭的。只是这诏书是怎么落入姑姑手里的呢?阮无双探询似的抬了眼,看着姑姑。却只见阮皇后抱着波斯进贡的白猫,低垂着眼帘,仿佛漫不经心地,慢慢地,轻轻地,在抚摩猫身上光泽柔软的毛发。
殿内燃着甘草杏花香,清淡怡人的味道如雾气轻缭,薄纱般地渐次袭来。阮无双看着默不出声的百里皓哲,心头如有人在用指甲慢慢地轻抠,竟带起一丝莫名的不忍。诏书上说:“大皇子百里皓庭生性孝良,见识卓越,又有治国之才,特立为皇太子,继皇帝位。” “生性孝良,见识卓越,又有治国之才”,这几个字怕是谬赞了吧。满朝皆知,百里皓哲文韬武略胜过百里皓庭何止一筹而已啊!
想当年百里皓庭奉命率兵平长乐山上的匪寇,历时半年无获而返。而百里皓哲接手三个月后,即将土匪全部消灭。后百里皓哲又被派往为官最不想去的地方——黄河决口之处,协助官员治理水患,也做得十分出色,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只是再怎么能干,再怎么出色,却一直不受景仁帝的宠爱。景仁帝一向主张立储立长,只不过百里皓庭实在表现得过于平庸了,所以朝中很多一品、二品的大臣一直主张立二皇子百里皓哲。两派意见一直僵持不下,再加上当时还受宠的孟淑妃一直在一旁吹枕边风,所以立太子之事情就这么一拖再拖了下来。
她心里莫名地酸软了下来,手慢慢地伸了出去,指尖颤颤,缓缓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好似吃了一惊,身子一颤,蓦地转了头过来,眼神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有东西在跳跃。
她唇边扬起了一抹细碎的笑,恍惚而坚定,带着奇特的美丽,看在百里皓哲眼里,恰似初春的花朵慢慢绽开。他本来紧绷的心竟然奇异地放了下来,只因为这笑,只因为这眼里的温柔,如一朵幽兰,芬芳而柔软。
阮皇后的声音低缓地响了起来,在空旷的殿里,犹如暮鼓晨钟,竟有回声似的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头:“哲儿,你看了这诏书,自然知道这是你父皇的亲笔吧?”
百里皓哲抬头与她对视,没有作声,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表明了的确是景仁帝的亲笔。阮皇后沉吟了半晌,云淡风清地笑了出来,事不关已地道:“你说,这如何是好啊?”空气里很静,偶尔传来几声“喵喵”的叫声,却越发显出了内殿里的静寂,仿若一潭死水。
百里皓哲对着阮皇后的眸光,眼里是毫不退却的坚定:“姑姑,哲儿万事听从您的差遣!”这一声姑姑,与他平日所唤之“母后”已是天地之别了。这一声所唤出后,就代表着他与阮皇后正式结盟。
阮皇后将手里的波斯猫递给了木姑姑,优雅地从锦榻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头上的金凤琉璃步摇镶着精琢玉片,穗垂珠珞随着她的脚步在发间频频颤动。望着百里皓哲,一字一字地道:“哀家可以助你登上皇位,但你必须答应哀家一件事情。”所谓交易,必须得双赢。没有一方白白帮助另一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