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品读“京味”说“榆钱”
  张昊
  提到京味文学,人们自然会想到老舍先生。老舍先生以其如椽巨笔,使一个个个性鲜明的人物跃然纸上,生动传神,令人难忘。老舍之后,继之者寥寥。进入21世纪,电视剧《大宅门》及同名文学剧本,以浓浓的京味脍炙人口,然在深刻和隽永背后,分明有着对大宅门里某种旧日生活的留恋和怀念。2011年4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马平来的长篇小说《满树榆钱儿》,再次为京味文学锦上添花,读后使人大快朵颐。
  马克思主义认为,一部文学作品,总是存在于时间与空间、历史与社会之中。不论什么样的文学作品,总是带着它在其中创作的那个时期的历史时期的印迹,即人们常说的“历史的维度”。任何一位作家,如果不深入了解所要描写的对象,不深入细致研究社会生活的本质及其发展过程的必然性,而仅凭艺术想象,是创作不出感人至深的作品的。曾创作出享誉世界作品《百年孤独》的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说:“那种认为一个人可以写他没有经历过的事,写他没有以此为基础而经过构思的见解,我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我永远也写不出从概念出发的小说。”
  小说《满树榆钱儿》的作者,对生活的熟悉令人叹服。市井街巷,三教九流,一切似乎都是信手拈来。小说视野开阔,人物众多,写的是京城的人,京城的事,京城的豪宅敝院,宽街陋巷,以及京城的风物民俗,一事一物,都映射着社会和历史的变迁。所用的语言,又是具有独特韵味和用语的只有老北京人才熟知的“方言”。书中的人物,也是林林总总,有商贾、政客、军卒,有出身于官宦和书香礼仪之家的文人墨客,有清廷贵胄遗老遗少,有帮会头子、市井杂人,有洋车夫、掏粪工,还有军界显要人物。。。。。。作者仿佛就“混迹”其间,所以写起来才得心应手。而说到风物民俗,包括聚集在天桥的以耍把式卖艺为生的各色艺人,包括唱戏的唱曲儿的,以及玩鸟斗蛐蛐的,几乎无所不包,所以小说又像是一幅类似《清明上河图》似的市井风俗画。而小说对于北京城里旧时的“粪道”的行规和掏粪工的心酸劳苦,写得尤为深刻、生动,其情其景,在别的小说中还没有见到过。
  小说以民国初期至解放前这一历史时期为背景,以京城名门学士府的兴衰及少主人齐月轩的人生起伏、爱情经历为主线,用原汁原味的京味语言,全面展示了老北京几十年的社会风貌和变迁,堪称一部平民生活的史诗。小说中的人物,多数都是围绕着齐家而设计,多少是是非非,多少恩怨情仇,随着平实的叙事而展开,随着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而演绎。齐家在京城可不是等闲人家,住在后街桥到鼓楼前的学士府胡同,“门前高高的台阶,两尊呲着牙的石狮子和朱漆大门上高悬的‘学士府第’大匾,仍然可见当年的气派。”齐家的祖上,明末时曾在关外做参将,和总兵祖大寿一起降了清。在清代,齐家还先后出了两位王妃,学士府就是乾隆爷钦赐,门口的匾也是御笔亲书。齐家可谓典型的官宦人家。到了齐月轩这一代,齐家虽然不再有过去的显赫地位,但虎死架子还在。齐家有买卖,后来发展到大大小小十几个,经营绸缎、百货、日杂、山货。齐家还有印刷厂,曾给紫禁城里的小朝廷印公文,到了民国时期,旧有的招牌仍是亮的照人。齐家还是个广有田地的财主,有若干佃户为其耕种,每到秋后,会有人主动把地租收上来。齐家就这样兼官僚、工商、田亩于一身,但齐月轩这个人物,却完全属于一个“另类”,在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他显要身份的“本性”的一面。而是体现了一种“中庸”和“平和”。齐家几代兴盛不衰,还在于有一个几代都对齐家忠心耿耿的杨姓管家。杨家几代人都对齐家忠心耿耿,而且会掌家,擅理财,可以说,齐家的家业,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杨家给撑着。两家虽有时会有些别扭,但凭着几代人的关系,在支撑家业这一点上,两家始终是协力同心。这样的人物形象,在过去的文学作品中,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而在《满树榆钱》一书中的出现,自然也就成了全新的艺术形象。
  齐月轩的“中庸”,体现在多个方面,不仅体现在他和管家以及和其他手下人的关系,还体现在他和朋友、同仁的关系上。他完全是按照一些传统的道德观念来为人行事。通观小说,诚实守信,知恩图报,与人为善。。。。。。凡属于传统道德观念中积极有益的内容,无不处处闪现,从中可以看出作者鲜明的思想倾向。恩格斯在《致马·哈克奈斯电信》中,就文学作品的倾向性和艺术形象的关系说道:“作者的见解愈隐蔽,对艺术作品就愈好。”在《致敏·考茨基电信》中,又说:“倾向应当由场面和情节本身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而不应当特别地把它指点出来。”这里所说的“见解”和“倾向”,就是作者对人生、对社会以及对事物的看法和主张。具体到小说《满树榆钱》,作者虽然在“隐蔽”自己的见解和主张,仍会使人感觉到作者对我国传统文化积极内涵的认知和敬畏。
  力透纸背的,还有洋溢在书中的一股浩然正气。齐月轩幼时曾在西山爱新觉罗子弟学校伴贝勒、贝子读过书,十五岁时中文举。其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更写得一手好字,为京城有名才子。维新变法时跟随康梁新党,变法失败,差点吃了瓜落儿,因年幼及门第关系才得幸免,此后便变了活法儿,成了茶馆、饭庄、戏园的常客,且赏花、观鱼、逗鸟、玩虫样样不落。就是这样一个既有“书香”熏陶又有纨绔子弟恶习的浪迹京城的人物,无党无派,无任何信仰,却有一种难得的高尚情怀,即爱我有着悠久历史的中华民族,爱我幅员辽阔的祖国,而且秉承了历代文人的孤傲清高之气,蔑视一切敢于踏入中国土地的侵略者,特别是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抗日,他自编琴书唱段,交给艺人去唱。为了给抗日同盟军筹款,他组织募捐义演。尤为难得的是,尚未成亲的妻子因抗日受到追杀,不能回家,他在妻子不在的情况下,一个人举行婚礼,将亲友贺礼全部捐出用于抗日斗争。
  不但是齐月轩,书中的其他人,除极个别人外,多数人都有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自认“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其中,有牺牲在抗日战场的七子,有先是佃户后来当兵打日本的张志诚,还有国民党政府军的秦军长。最为感人的,要数和齐月轩有过一段情缘,后来被迫隐去女儿身,一度当上帮会头子的一枝花。为了除掉横行无忌的日本政客,一枝花勇于担当,不幸落入日本人之手。临刑前,终于还女儿身,并和齐月轩重拾一段搁置已久的情缘。有学者指出,中国文学悲剧精神的英雄主义更体现为追求伦理和谐、道德完善的殉难精神,小说《满树榆钱》中各色人物,虽然人生境遇不同,思想和行为方式不同,但归结为一点,就是在为了祖国和人民,为了把侵略者赶出中国,虽殒身不恤的勇毅精神和浩然之气,无不具有个人至深的英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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