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丁顿有一道单向楼梯,通向楼梯的逃生门上挂了个牌子,上面解释说,此梯和蟑螂屋的设计恰恰相反:客人可以出去,可是无法走回头路——想回自己的房间得一路往下走到大堂才行。
是吧,这就对啦。
我走进楼梯间,向上走了两截楼梯。五楼的楼梯转角处有个架在墙上的消防水龙带,附着笨重的大号黄铜喷嘴,他们还真选对了地方摆放这玩意儿,因为整个楼梯里满是烟味。显然至少有一个酒店员工习惯躲进楼梯大抽一通,如果旁边有个易燃物的话,搞不好早就起火了。不过这儿除了金属楼梯和白灰泥墙之外什么都没有——除非你把消防水龙带也算在内,可你从没听说这种东西着过火,对吧?
到了六楼,我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除了自己的心跳外没有别的声音之后,我便掏出工具摆弄起来。真没什么复杂的,一小截弹簧钢片弹回弹簧锁,我便踏上了六楼走廊,身上一半的毛孔都滴着自信与得意,然后便迎面撞上了一个正在等电梯的女人,她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晚安。”她说。
“晚安。”
哦,到目前为止,今晚尚安。而且在一般情况下,看到她也不会影响到这种安宁。她身材高挑,肤色如同掺了大量奶精和糖的咖啡。她的额头很高,鼻子又长又窄,颧骨高耸,下巴挺翘,头发编成了非洲式的小辫。我通常觉得这种发型很滑稽,不过现在看起来却很完美。她在衬衫上罩了件短外套,衬衫下是一条裙子。猩红色外套,金丝雀黄的衬衫,裙子则是宝蓝色,这种配色听起来挺俗气,不知为什么实际上倒没有给人这种感觉。事实上,这套配色的感觉还真是熟悉。安全的搭配,虽然我想不出原因何在。
“我想我们应该没见过吧,”她说,“我叫艾西斯·高缇耶。”
“我叫彼得·杰弗里斯。”
见鬼,我想道。这可是我第二次搞错了。我叫杰弗里·彼得斯,不叫彼得·杰弗里斯。我怎么连自己的名字这么简单的事都记不得?
“我敢发誓,”她说,“你刚才是从楼梯那头的门里走进来的。”
“是吗?”
“没错。”她说。我当天下午在大堂见过她,但没仔细打量,想不起当时她穿了什么,不过我敢说绝对没有现在这样光彩夺目。而且,那时我连她眼睛的颜色也没注意到。是矢车菊的蓝色,我现在注意到了,这就表示,她若不是戴了隐形镜片便是基因变异。不管是什么原因,效果都非常惊人。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如此不同凡响的女人了,我只能期盼上帝让电梯快来,把她载出我的生活。
“那些门是自动上锁的,”她继续说,“从走廊这边可以打开,楼梯那头是打不开的。”
“高缇耶,”我沉吟说道,“法国姓,对吧?”
“对。”
“有个作家,泰奥菲勒·高缇耶。《莫平小姐》①是他的著作之一。你们该不会是什么亲戚吧?”
“我敢说他一定是,”她说,“某人的亲戚,不过不是我的。你怎么有办法从楼梯那边走进来的呢,杰弗里斯先生?”
“我刚才出去的时候,”我说,“趁门关上以前在锁孔里塞了些纸。这样就可以再回来了。”
“纸还塞在锁里吗?”
“没有,我刚才抽出来了,所以门就可以按它原先的设计继续履行它的职责了。”
“想得真周到。”她说着,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她的牙齿白得发亮,嘴唇丰满。我有没有提过她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儿沙哑?她几乎是接近完美了,我真巴不得不要再见到她。
“为什么,”她似乎非问不可,“你会想到用楼梯呢,杰弗里斯先生?”
“用不着这么正式,”我说,“叫我彼得就好。”
那就叫我艾西斯吧,她应该这么回答。不过她只是咬住了那个问题又重复问了一遍。所幸这时我已经有了答案。
“我想抽烟,”我说,“我住的是无烟房,又不想破坏规矩,所以就躲到楼梯里抽一支。”
①原文为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