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圣母无原罪日(Feast of the Immaculate Conception)【注释】。”带着一丝自嘲,卢西安这样告诉我。对一位纵欲无度的无神论者来讲,他的生日日期确实好像一场绝妙的讽刺。这也同样暗涌在他不愿遵循世俗的生活轨迹中,以及要摆脱父母掌控的决心。“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切断与自己父母的联系到这个地步的。”他的一位前女友这样评论。
【注释】圣母无原罪日,在十二月八日,和卢西安的生日在同一天。
卢西安在一九二二年十二月八日的一个清晨顺利出生,父亲厄尼斯特是一位现代建筑师,是全欧洲最有名的犹太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最小的儿子。卢西安迷信于自己的生日数字八,赌博的时候押注在八或八的倍数上。有的朋友也注意到他去世时享年八十八岁,甚至认为这是命里注定的。
他的名字是来自于母亲的名字卢齐[娘家姓布拉施(Brasch)]——一位富裕的谷物商的女儿。母亲对他过分钟爱。“她会要我给她的朋友们画像,这让我甚至再也不愿提起画笔,更糟糕的是,我四岁时,她要我教她画画,这些实在让人恶心。”他说道。这便是一段复杂的母子关系的开始。
卢西安在三个儿子中排行老二,而且一直受到卢齐的偏爱。也许是想要制造一些同母亲的距离,至少在他的脑海里,卢西安有时会声称自己的名字来源于俄裔心理学家和作家卢乌·安德烈亚斯-萨洛梅(Lou Andreas-Salomé)——同尼采、里尔克还有瓦格纳一样都是他祖父的朋友。
因为卢乌与西格蒙德的交情,她的藏书在一九三七年二月,即她逝世的几天前,被盖世太保没收。她被指控实践“犹太科学”,并拥有犹太作家所著丛书。尽管关于卢西安这个名字的出处有可能如此夸张,家里人则一致认为他的名字其实是追随母亲的。他的父母则亲切地称他为卢克斯(Lux)。
卢西安仅存下来的几件童年时代的物品包括用德国歌特式字体写给父母的信和卢齐保留的他少年时代用蜡笔所做的一些画。卢齐后来告诉卢西安,他的父亲厄尼斯特原本梦想成为一名艺术家,但是却没能实现这个梦想;父亲担负着一家之主的重任,并最终认为建筑师这个行业可以养家。卢西安继承并保存了父亲所创作的一些德国的湖泊和风景的水彩画。在她的遗嘱里,卢齐将最值钱的财产留给了卢西安,包括一张中国矮桌、一套奥地利抽屉和一个方形红木托盘,总价值约五百五十英镑。克莱门特(Clement)继承了父亲的金怀表和金袖扣,奥斯卡·奈门(Oscar Nemon)所制的厄尼斯特的半身雕像还有一副放在父亲床前的银制装药盒,总价值二百三十英镑。斯蒂芬(Stephen)则拿到了母亲的一张铜制面具,一枚气压器,一套九只威尼斯的六角玻璃杯和一张黑金色的托盘,总价值约三百五十镑。
卢西安大部分的童年时光都在柏林市提尔公园(Tiergarten)附近一个受人尊敬的街区度过。提尔公园是一座壮丽的市中心公园,卢西安在这里玩滑轮,在家里的花园与两位兄弟比赛跳远。他还记得家中墙上挂着祖父送的勃鲁盖尔(Bruegel)的《四季》,葛饰北斋的版画,还有丢勒(Dürer)的一幅兔子版画。
虽然他对自己的血统感到骄傲,他却极力地逃避着母亲,并逐渐明白父亲对自己的否定。卢西安告诉我,他对父亲对自己的画不置可否感到难过,但是在其他时候他也曾说过:“我的母亲对我成为艺术家极为热衷,太热衷了,以至于让父亲对我的否定反倒成了一种好处。如果他们两个都赞成,我恐怕就会跑去当马术师,那是另一个我梦想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