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啄的鸡群 1

伽利略赶在米开朗琪罗去世前三天出生,仿佛故意来连接一个时代:文艺复兴基本完成,近代科学开始奠基。

佛罗伦萨圣十字教堂内的名人灵柩,进门右首第一位是米开朗琪罗,左首第二位是伽利略,也像是一种近距离的呼应和交接。

但是,这种呼应和交接,两边都充满悲剧气氛。伽利略的遭遇比米开朗琪罗更惨,证明人类的前进步伐,跨得越大就越艰辛。

我给自己立下一个限制,不能把这次考察变成对一个个历史人物的回顾。除了美第奇家族和米开朗琪罗,我只允许再加一个意大利人,不再多加了。这个人就是伽利略。

严格说起来伽利略应该算是比萨人。在比萨出生,在比萨求学,又在比萨大学任教。据说他曾在比萨斜塔上做过一个自由落体的实验,现在有人经过考证认为这个实验没有做过,但世界各国旅人仍然愿意把那座斜塔当做他的纪念碑。

但是,他的灵柩却安置在佛罗伦萨。

这是因为,佛罗伦萨对伽利略有恩,而且是大恩。

那年罗马教廷通知七十高龄的伽利略到罗马受审,伽利略因患严重关节炎无法长途坐马车,请求就近在佛罗伦萨受审,但教廷不许。年轻的佛罗伦萨大公费迪南二世派出一乘轿子送伽利略前往,而在罗马第一个迎接这位“罪人”的,是佛罗伦萨驻罗马大使尼科利尼,尼科利尼还邀请伽利略住在自己寓所里。

在如此险恶的形势下,佛罗伦萨能在自己的地盘里保护伽利略已经不易,没想到它居然伸出长长的手臂,把这种保护追随到教廷所在的罗马。

年迈的科学家对世事天真未凿。他困惑地问尼科利尼:“为什么我的很多朋友以前很支持我,现在一看风头不对都起劲地攻击我?我对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尼科利尼笑着回答:“您对人性的了解,远不如对天体的了解。您的名声太大,这就是原因。”

伽利略不解。尼科利尼又说:“小时候见到一群小鸡狠命地围啄一只流血的鸡,我惊恐地问奶妈怎么回事,奶妈说,鸡和人一样,只要发现一只比较出色又遭到了麻烦,便联合起来把它啄死。”

伽利略睁大眼睛听着,茫然不解又若有所悟。

这场围啄的中心活动,是要伽利略读一份“忏悔书”。连他的女儿出于对他生命安全的考虑也来劝他忏悔,他拒绝。但到最后,经过宗教裁判所的“严厉考验”,他还是“忏悔”了。

“忏悔”在罗马,而在佛罗伦萨,费迪南二世却说:“我只有一个伽利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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