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吵闹的威尼斯也有安静的时候。
我想起一件往事。
两年前我在一个夜晚到达,坐班车式渡船,经过十几个停靠站,终点是一个小岛,我订的旅馆在岛上。这时西天还有一脉最后的余光,运河边的房子点起了灯,灯光映在河水里,安静而不冷落。
灯光分两种,一种是沿河咖啡座的照明,一种是照射那些古建筑的泛光。船行过几站,咖啡座已渐渐关闭,只剩下了泛光。这些泛光不亮,使那些古建筑有点像勉强登台的老人,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这样亮相。浸泡在水里的房子在白天融入了熙熙攘攘的大景观,不容易形成凝视的焦点,此刻夜幕删除了它们的背景,灯光凸现了它们的颓唐。本来白天与我们相对而视,此刻我们躲进了黑暗,只剩下它们的孤伤。
班车式渡船一站站停泊,乘客很多。细细一看几乎都不是游客,而是本地居民,现在才是他们的时间,出来活动了。踩踏着游人们抛下的垃圾污秽,他们从水道深处的小巷里出来,走过几座小桥来到码头,准备坐船去看望两站之外的父母亲,或者到广场某个没有关门的小店铺去购买一些生活用品。
开始下雨了,船上乘客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五六个,都与我一样住在小岛。进入大河道了,雨越下越大,已呈滂沱之势,我在担忧,到了小岛怎么办?怎样才能冒雨摸黑,找到那家旅馆?
雨中吹来的海风,又湿又凉,我眯着眼睛向着黑森森的海水张望,这是亚得里亚海,对岸,是麻烦重重的克罗地亚。
登岸后凉雨如注,我又没有伞,只得躲在屋檐下。后来看到屋檐与屋檐之间可走出一条路来,便挨着墙壁慢慢向前,遇到没屋檐的地方抱头跑几步。此刻我不想立即找旅馆,而是想找一家餐馆,肚子实在很饿,而在这样的深更半夜,旅馆肯定不再供应饮食。但环视雨幕,不见灯光人影,只听海潮轰鸣。
不知挨到哪家屋檐,抬头一看,远处分明有一盏红灯。立即飞奔而去,一脚进门,果然是一家中国餐厅!
何方华夏儿女,把餐厅开到这小小的海岛上,半夜也不关门?我喘了一口气,开口便问。
回答是,浙江温州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