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右街,紧挨着伟大首都怦怦直跳的心脏。在这条街北口的把角,有家快餐厅,名字叫“延吉餐厅分号”,这是我最喜欢的饭馆,说起来你不信,粗略算一下,我去过这里不下千次!真的。
关于这家餐厅,我甚至清晰地记得和它的第一次相逢。那是1982年,我的一个同学,北京妞儿,要让我明白他们北京“兴”吃什么,于是带着我到了这家人山人海的饭馆。先买券,三两朝鲜冷面,定价两毛一分(同等级别的一碗现在已经是人民币十二元)。之后排了二十分钟队,一点儿不夸张,二十分钟,队两边都是站在那里端着六寸大碗,以很高的分贝吸溜面和咕嘟咕嘟喝汤的顾客。我当时心想,靠,这东西在北京还真是“兴”啊。
关于朝鲜冷面的知识都是后来知道的,延吉餐厅的这种面在东北叫黑冷面,用面粉、淀粉加荞麦面混合在一起压制,汤是用葱、姜加酱油外带苹果、梨的汁水一起调成。面出锅先过凉水,再倒入汤,加白醋食用。第一次吃冷面,我的北京同学急迫地挑动着眉毛等待我的评价。第一口,首先感到的是浓烈的生酱油味,紧接着是泡菜的臭味和白醋的酸味,这味道太古怪了,我甚至没有吃完一碗面。但我没好意思说难吃,只是扭捏地说,哎呀,还真有点不习惯。
离开饭馆的时候,下意识认为再不会光顾,但当时是穷学生,又是学摄影的,经常在故宫北海什刹海附近转悠拍作业,延吉冷面低廉的价格让我没多久便再次成为它的顾客。接着又有了第三次。而且,这种面放上特制的辣酱,非常刺激、开胃,以至于后来拿着学校发的公交月票,无论去哪儿拍照片,都把午饭定到了这里。要三两面,再要一扎生啤酒,先把啤酒倒进五百毫升的军用水壶里,当晚饭和水,喝掉剩下的半升啤酒,再把面吃完。荞面扛时候啊,一下午都不饿。赶上父母寄生活费,就中午和晚上都在这儿,还可以多要一瓶北冰洋汽水。
古时候,男女结婚,好多人之前根本没见过面,但也不乏和谐恩爱的例证。我和延吉冷面就像这样,从不接受到习惯,最后变成无法舍弃。最多的时候,我有连续五天冷面的记录,一个星期没吃,想想就要流口水―冷面就这样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和很多人感受不同,我认为吃冷面最好的季节并不是夏天,最过瘾的,是隆冬,最好是下雪的晚上。吃完冷面回学校,一阵小风吹过,自己不由打一个哆嗦:那种颤抖不仅来自寒冷,也来自于口腔被辣椒灼痛催生的迷幻―那是一种一跳一跳的辣,带有一点轻微的自虐的快感。坐109路,我会high到东大桥,赶上112,我能high到十里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