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大导用力捋了一下胡子,没有吱声。他把文件递给急眼相盼的劳导,心想,这下可好,给劳大仙出难题了!便说:“劳导,你别急,先念一下茅台的批示,大家议一议!”
劳导急眼巴巴领过批示,小声复又大声念了一通,又打眼扫了一下附件,作眼作色地嚷了起来:“这、这可怎么办?!咱们还要不要笑点了?”
老烟斗是总撰稿,脱不了干系,一面斜着眼看附件,一面嘀咕:“劳大仙的话没错,这里的东西,好是好,都太正,只有少数有点幽默感的,还都是文字段子,看着还行,说口不灵。大导,咱们干脆回了吧,要不整个夹生饭,节目里笑点不够,观众乐不起来,到时候挨骂的还是咱们!”
言大导深知此事颇为棘手,老烟斗说的是实情,哪年相声小品乐不起来,导演都要挨骂;可是要整过了头,洒了狗血,现场气氛也许不错,可是观众笑过之后,回过神来,还是要骂;而领导和文化人更会批你低俗。
在美国学习笑料构成,核心元素就是政治与性,可是政治笑话和性笑话这两条在“春晚”都行不通。因此,历来语言组的创作是重头戏,包袱不响不行,少了不行,俗了不行,太正了成了说教也不行。尽管语言类节目充其量不过十来分钟,可都是大腕云集,集中攻关,抓语言节目的导演更是绞尽脑汁、熬精费力——此种情景恰如老烟斗自嘲所说,是长工背地主婆过河,太监给娘娘搓背,耗子给猫揉奶,看上去很美,整到最后就是吃力不讨好,“洗具”变“杯具”。
一个本子,从起稿,到在舞台上立起来,耗三四个月,一审查,毙了。成了大腕的笑星哪个没有被毙过节目?相声界有几个腕儿说什么也不肯上“春晚”。“言导,您行行好,放我们一马,让我们保持晚节吧。”刚一建组,劳大仙便和言大导去拜访几位名家,他们都怕万一不通过,媒体上再一张扬,不好收场。“枪毙事小,失节事大。”
其实劳大仙也不想再干。“大导,咱们不是外人,不怕你笑话,我一个女人家,还没到年龄,头发都有白的了,也有了闭经的症状!医生嘱咐我要好好休息两年。我也想过过幸福生活呀!”
言大导知她不是矫情,劳大仙已经连着干了几年语言组,熬灯耗油的,按美式黑色笑话说,把子宫里的心血都耗干了,耗得什么时候看,都是脸色发青。同事们都笑话她可以演恐怖片。但是她是大拿,而且她是编辑出身。自己不导,也就没有掺和笑林门派的恩怨纠纷,加之为人谦和,处事低调,反而团结了一大批笑星大腕和编撰高手。本届“春晚”,虽然开局不顺,但她已经运用人脉,形成一个可靠、至少可以保底的结构。
可是现在,如果生要加上令人不乐的教育人的段子,这相声和小品怎么整?怪不得劳大仙平时没脾气,现在脸上却一派烟火。言大导捋着胡子,微笑看着她,算是“深表同情”。
林木森也看言大导一眼,见他不表态,便道:“大家不要跑题,茅台已经批示,咱们主要讨论怎么执行的问题。”
丙老师朗声笑道:“林总这还算是句——好话……”
大家都听得出来,那丙老师本想说“还算是句人话”,总算留点面子,改成好话。可云先生偏不饶他,竟把两个文玩核桃往桌上重重一磕,假意呵斥道:“丙老师瞧你说的,什么叫这还算句——好话,难道林总过去说的都是废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