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儿夹腚仓皇走向广厦B座的时候,肖门神依然不屈不挠地挡在梁子的大奔前,而梁子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他决意来个绝地反击——光头一探,任冰凉的雪花撒在油腻腻的头皮上,粗短胳膊一挥,车门在身后“嘭”地一响,便破口大骂:
“你丫什么东西!大爷我在这三栋楼里来来回回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你这么个屎不冷坑的——你丫凭什么挡我道!你丫拿个文件来,大爷我立马让道!你丫要是拿不出来个道道,看你大爷我今天怎么玩你!”
肖门神悄悄舔舔两颗上火烂牙,笑脸不改,却并不让道。
“既然你也是台里的,就该知道,三天前B座已经全交给春晚组了——包括这门前的车位。要平时,又下雪,我可以通融——现在不行,今晚开会!主创都过来,门口车位我还不够呢!”
“那我的房间还在楼上哪!怎么没人告我哪——我不管,大爷我就把车撂这儿了!除非你把文件拿来给我看!”
肖门神心里有底——这家伙不像是台里正经上证的。但凡台里正式胸前挂牌的,要么是开新车好车,要么是大众系列——那是台里统一给节目组租配的。像他这样整个二手大奔,还是不带预热屁垫的老款,一看就知道是“装”。装台里也行,你倒是别这么横呀,装得倒比正式的还横,笑话!肖门神抖一抖肩,正正身披的警蓝大衣,冷笑一声:
“这位老师,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打电话给保卫处了。保卫处怎么处理——你既是吃台里饭的,总该知道吧!”说着把手往警蓝大衣兜里一插——这件大衣是保卫处发给节目组值夜班用的。
梁子觉得有点下不来台,好在下雪没有人围观。一股小冷风从车底下旋出来直扑两腿——梁子为了娱乐方便或方便娱乐从来不穿内裤——突然间就觉得那坨肉肉小动物也似的抽缩成一团。靠!关键时刻它也不给力!梁子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挂不住,虚空空地嚷嚷:“你别跟我玩这个!大爷我是吃吓长大的呀!……”
“哟!这不是梁子吗!”脆生生一个女人声音穿耳而来。梁子一回头,只见一辆黑乌乌的帕萨特斜在他的大奔后面,那车虽是黑不溜秋灰不溜秋,车窗前却随意搁着几张车证,既有进台证,也有军证、警证,更有政要机关的枣红特证。门开处一个肥实肉厚的女人探出身来。大花烫头,明星派大墨镜,很是眼熟——又不像是圈里的明星,紫唇笑开处终归有些江湖气息。
“你这小子!把你蔓姐忘了!”梁子正发呆时,一只花皮手套已经轻慢地拍上了他的光头,“别心里只惦记着漂亮美眉——把你蔓姐忘了!去年做笑林大赛,劳大仙手下的王导病了,不是蔓姐我开车把你接到台里救场的吗!”
梁子这就想起来,确是蔓姐。说起来在江湖上飘了大几年了,也自称导演,头也剃光了,墨镜也戴了,不管天热天寒都展开一双欧版高靿哑光皮靴,甚至也备了个全铝运动水壶,可就是没多少正经活儿——那水壶没小催班捧着,还得自己拎着(有时拎烦了也别在裤腰带上)。就是蔓姐,就是这辆帕萨特,风驰电掣地,找到他,急吼吼拽上他,又风驰电掣地直闯台大门,停都不停,直奔演播厅——梁子这才进入笑林大赛,进入电视文艺圈。虽然是帮人排练小段子的副导演,却见了真场面,也从此在心里有个“梁导”的定位。笑林大赛之后,赶紧印名片,又一咬牙,连借带骗,整了个二手大奔武装自己——倒也是,有了大奔之后,活儿渐多,价码也抬了起来。一忙活,倒把蔓姐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