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自己的路》 《北京谈话》音乐会(5)

老锣

那时候我心里想的只有音乐,到处找哪儿有做音乐的人可以合作。我后来就给龚琳娜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见个面,一起做音乐。她说好,可她正在外地演出,我们约好回北京后找时间再见。

一天下午,我去了常静家,拉马头琴的张全胜也去了,后来龚琳娜也来了。屋子不大,可以说特别小,没有客厅,小小的卧室刚好有一个空地,放着古筝。龚琳娜坐在床上,我把我的琴放在小桌子上,小屋子刚好容得下我们。

我们开始即兴表演。龚琳娜先唱了一会儿,但我们都没有进入状态。我知道她们能力很强,但需要挖掘。我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力,能够听出别人可以往什么样的方向和节奏发展。我们即兴音乐的时间并不长,可能不到一个小时。

即兴结束后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张全胜和我开玩笑说:“你更喜欢和谁坐在一起?”他说他喜欢常静,我就说我喜欢龚琳娜,但那时候主要还是开玩笑吧。我们吃的韩国烧烤,吃得挺爽的,聊得也很好,但没喝酒。最后,我说我吃饱了,然后龚琳娜拿着最后一片土豆对我说:“给我点面子吧。”我知道她是说着玩的,但就在那一秒钟,我突然知道我会跟她有缘分,我们会有更深的交流,这是又一次神奇的感知,就像我离开柏林,火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不是感觉到,而是特别肯定地知道。对此我印象特别深,我跟龚琳娜的路从那时候就一直连在一起。

但是那个时候我并不想谈恋爱,当时是单纯觉得,如果我想要更深地了解她们的音乐,必须花更多的时间交流。所以过了一两天,我又约了龚琳娜做即兴练习。

我弹琴,她唱歌。我望着她,觉得可爱极了,自然、朴实,也庄严,音准更是好极了。她唱了民歌,也唱了经典的流行曲,像邓丽君的歌。我觉得她的变化可以很大。她有些特别细腻的婉转的味道,有时又是甜甜蜜蜜的,有时也挺强烈的。她唱的很多旋律我都是第一次听到,但我能很快地记住并且跟上。如果她唱得活泼点,我也能跟着她变换节奏。她也感觉很意外,因为我能这么快地抓住她的音乐风格。

我们即兴的三个小时里,中间没聊什么,基本都是在唱。我对人特别敏感,发现龚琳娜非常不一般。有的歌手非常好,但唱歌时,你感觉到的还是这个人,而不是完全只有音乐。龚琳娜不一样,她完全是从内心唱出来的,很纯粹的,只有音乐,这样的歌手在全世界都不多。她像一颗很大的钻石,刚从泥土里挖出来。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你可能会觉得那只是块石头,就扔了。可我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独特,我当时就告诉她:你的音色非常好。

这是一次很愉快的即兴,所以即兴以后,我们去了咖啡厅喝了点咖啡、吃了点东西,开始交流。我是个外国人,中文也不好,和别人第一次交流时会比较不顺。但那次我和她交流起来,一点障碍都没有。我们什么都说得通,我明白她要说什么,她也明白我要说什么。我知道自己和她很有缘分,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往恋爱方面想。龚琳娜那时候也没有把我当一回事。但我们有种共鸣,尤其在我们做完即兴表演以后,她可以完全把自己心里隐藏的东西释放出来了。事实上,那天她把自己几乎全部最隐秘的事都和我说了:她原来的痛苦、她的恋爱等,尽管我当时对她来说还是个陌生人。

我们聊了两三个小时,然后出去散步。我已经忘记是在什么地方散步,只记得她不断地诉说。我没说什么,但我的心特别安静。我意识到,前几年的那个生命阶段,对我来说真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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