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1)

十年

眼睁睁做了一场噩梦。

幸而是睁着眼,

我成了历史的见证人。

1977年4月,北京

载《诗刊》1979年12月号,题为:组诗《十年与希望》,

选入《中国百家哲理诗选》1991年6月,贵州人民出版社

白花的记忆

老天的泪已哭干了,

没有飘下一片雪花,

虽然那时正值三九隆冬。

忽然在一夜之间,

白雪覆盖了翠柏苍松,

覆盖了北京城。

这是人民的悼念啊,

在天地之间铺设灵堂,

将白花撒满大地天空。

花,白雪一样的晶莹,

花,是人民的泪水凝成,

它将留在几代人的记忆中。

1977年1月,北京

女儿

女儿在我的眼里,

好像永远是个天真的孩童,

然而那一天——

却是另一番情景。

家里出奇的清冷,

我的心不能平静,

担心的是天安门广场上,

孩子会遇到什么事情。

我焦急地等待着,

一分钟又一分钟。

啊,终于回来了,

我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声。

就在那推开房门的一瞬,

我看到的已不是那双稚气的眼睛,

一颗新的种子,

已深埋在她十三岁的心灵。

我想说许多话,

但只说了一句:

“孩子,在你这个年岁,

奶奶已开始独立谋生。”

1977年1月,北京

硝烟

这一年,已成为永不消逝的记忆;

这一年,充满了硝烟的气息。

泪和笑都像火药的爆炸,

鞭炮礼花使我身临激战的阵地。

这一年,好像一个时代的缩影;

这一年,充满了硝烟的气息。

只有这亲切的火药味,

能换取车间的热潮,公园的静谧。

载《济南文艺》1979年第1期

给儿子

你诞生在不同寻常的一年,

这一年我们谁都不能忘记。

这一年天塌地陷,

而你却鲁莽地呱呱坠地。

天灾人祸一起落到中国人民的头上,

我们一家只能在地震棚里躲避。

爸爸妈妈抱着你看丝丝的愁雨,

盼望着天空云消雨霁。

这一年充满了悲忿,

连国家的栋梁也被摧毁。

面对墙上镶着黑框的照片,

我们一家常默默地伫立。

爸爸妈妈用你还听不懂的语言,

叮咛你把好爷爷铭记在心里。

这一年从黑暗走向光明,

人民的苦难总算到了终极。

爸爸妈妈亲你逗你,

告诉你再不能只会哭啼。

你果然露出了第一次笑,

融进胜利的晨曦。

你是棵风雨里诞生的小苗,

这一年我们谁都不能忘记。

1977年1月,北京

那个说谎的年代

那个说谎的年代,

那些泯灭良心才能生活的日子,

我真羞于承认自己还是革命者,

我也羞于提起父亲英雄的名字!

白天我盼望黑夜快些到来,

夜晚我又盼望黎明的降临。

晴天时我盼望着倾盆大雨,

雨天里我又盼望扫尽乌云。

只有当那样的时候,

我的心才得到些许的慰藉:

当我听着那些“重要讲话”付之一笑;

当我对那些被追查的“谣言”深信不疑;

当我向那些不许接触的人致以简单的问候;

当我和那些知心者用眼神相互支持;

当我们三两个人分析着局势的发展,

计算政治局还有哪几个是自己同志;

当我和妻子合计着是成为地下工作者,

还是一起上山打游击;

当我在被关押中不得不进行自卫,

用真实的语言把说谎者驳得面红耳赤;

当我随着人流把悼念变成示威,

将胸前的白花系向松枝。

当那样的时候,

我才相信自己能找到革命的路,

我才能够遥望着英雄纪念碑,

毫无愧色地默默地说:

父亲,我是你忠实的儿子!

1977年7月,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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