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山里的空气简单纯净的关系,奇迹般地,我每天都能睡得如蜜般香甜。也不知是不是与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太过快乐,十多天的日子恍若一夜之间。到底要经历多少离别,心里的小雨滴才能不落下。
这日清晨,平素晴朗惯了的大山忽然哭了起来。那一夜,我辗转难眠,五点钟就爬起来,想最后拍一组孩子们的晨曦。他们呆呆地望着我,不敢问,心里却在纠结着我是不是今天就要离开。看着他们从梦中醒来,大的帮小的穿衣服,互相叠被子,用一双小手拧着毛巾洗脸,在雨中的操场上奔跑……雨水湿透了他们小小的身体,镜头背后的我像位母亲似的痛心入骨。
一些孩子蹲在教室门口,望着远方一言不发。下雨了,你们就会变得很忧郁。我知道,没有阳光的日子里,你们会格外想念妈妈。雨中的群山变得如此阴冷寂寥,却没有人提醒你们,多穿点儿别冻着。昨夜的雨丝一定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淋湿了你们的梦吧。
蓝校长从昨晚就开始坐立不安,望着早起的我,又看看天,半天才苦涩地开口:“下雨了,山路很难走,早点出发吧!”“不,还有一堂三年级的音乐课,说好了今天要教他们写歌……”转身离去,悲伤涌上头顶,顿时泪如雨下。
人最难受的莫过于动情。
于人而言,最难受的某过于动真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终要面对离别,走上归途。
回上海工作,花了许久的日子才渐渐重新适应了城市动物的习性。总在一瞬间,脑海中会浮现出孩子们开怀的笑容,或是难过的落寞。睁眼闭眼,挥之不去。我对家人说:“让我收养几个孩子吧!我好想他们。”家人笑我:“你内心还是个孩子呢!”
“今天,老师……”其实我不说,孩子们也早已知道我要离开,一个个面色凝重。小运说,半夜时听见隔壁宿舍传来孩子们的哭声。“老师曾写过一首小诗叫‘蜗牛爬爬’,蜗牛爬爬,来自遥远的巴马。蜗牛爬爬,背着重重的小家。蜗牛爬爬,从小离开妈妈。蜗牛爬爬,浪迹天涯。这个蜗牛爬爬呢,是小江老师,也是你们每一个。未来,我们所有人都要自己去闯世界。我们都会离开爸爸妈妈或我们的好朋友。但,只要我们不忘记我们的家在哪儿,我们就会相聚。因为有思念,我们的心又会爬到一起。
孩子们哭了,在晶莹的泪光中,我们彼此拥抱着对方的心。最后一堂音乐课,我们用五分钟创作了《长洞小学之歌》,孩子们写词,我谱曲。雾蒙蒙的大山是我们的灵感,淳朴的心灵是我们的音符。
长洞小学是我家,
老师就像我爸爸(妈妈),
同学把我肩膀搭,
相亲相爱是一家。
孩子们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实的言语。我用最简单的旋律写歌,却深藏着与长洞最深厚的情谊。
我把孩子们的歌声录在手机里,伴我回到上海,无论在话剧舞台上,还是忙碌在不同的城市间,我都会被它轻易地带回最淳朴的大山,回到孩子们单纯无邪的童话世界。
县里派来的车已在学校门口已等了半小时,黄主席催促我赶快下山。手里拿着老师们送的红鸡蛋,孩子们画的图画,送别一刻,突然觉得千言万语都力不从心。孩子们求我留下我的照片,他们为我唱我教他们的歌,他们追着我的车在泥地里一路奔跑……我的眼泪从长洞一直流到了县城。
孩子们,小江老师不得不去工作了。但我们没有分别,我将心留给了你们。那是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在你们想念的时候,抬头看,我就在你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