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根斯坦的侄子:一场友谊(10)

关于穷困和所谓人的穷困(人类的穷困),保尔总是只看见表面现象,如特劳恩湖岸边那场戏,从来不像我那样全面观察,我想可能他干脆拒绝,而且是一生自始至终都拒绝去看到全局,出自于自我保护只看到一场把戏的表面便满足了。这就是区别所在。保尔在他的前半生中可以说将数百万巨款扔了出去,并自信他帮助了那些无助者(并以此帮助了自己!),而实际上,他扔出的数百万巨款,不过是满足了那极其卑鄙无耻之徒的贪婪欲望,自然他以此的确帮助了自己。他长期以来坚持把他的钱扔给那些他误以为是穷苦的人、是值得怜悯的人,直至他自己身无分文。直至他有一天自己穷得只能依靠亲戚们的仁慈,但他亲戚们的仁慈是短暂的,不久便消逝得无影无踪,因为仁慈这个概念对于他们是陌生的。保尔出身于非常富有的家庭,这样富有的家庭在奥地利也只有三、四个,对于这样的家庭,保尔不啻忤逆浪子。在君主统治时代,这些家庭的万贯家财似乎自动地年复一年地增长,共和国的诞生才使维特根斯坦家的财运停滞下来。保尔很早就倾箱倒箧,舍财济贫,他在某种程度上以为,以此可以改变世间之贫穷状况,结果他的一生大多情况下可以说近乎一无所有,如同他的叔叔路德维希所认为的那样,为拯救纯洁的民众和自己,必须将所谓肮脏的数百万家产抛给民众。保尔曾带着一捆捆百万先令的钞票,目的就是将这些肮脏的钞票分配给纯洁的民众。但是一般来说他总是把钱给了如上面所描写的那样一些特劳恩湖岸边的孩子们。他救济的人都跟这些孩子们一样,为帮助他们和为满足自己,不论在哪里他都把钱塞给他们。当他一无所有时,在短时间里他的亲戚们会支持他,出自于某种扭曲了的正直,绝非出自慷慨,从根本上说他们此举从来就不是不言而喻的。因为他们,我一定得说明,不仅看到了他所作所为的表面现象,而且看到了可怕的全部。维特根斯坦家族一百多年来素以制造武器和机器著称,直到最后终于生产出路德维希和保尔,前者是划时代的著名哲学家,后者至少在维也纳其知名度并不比路德维希差,或者正是在那里他是更有名疯癫者,从根本上说,他同他叔叔路德维希一样具有哲学头脑,他的叔叔路德维希反过来也与其侄子保尔一样疯癫,这一位,路德维希,用他的哲学造就了他的名声,另一位,保尔,以他的疯癫。这一位,路德维希,也许更富于哲学头脑,另一位,保尔,也许更为疯癫;我们相信这一位具有哲学头脑的维特根斯坦是哲学家,可能只是因为他把他的哲学写成了书,而不是他的疯癫,我们认为那另一位,保尔,他是疯子,因为他压抑了他的哲学,没有发表它、公开它,只是把他的疯癫展示了出来。他们两位绝对都是非同寻常的人,拥有非同寻常的大脑,这一位出版了他的大脑,另一位没有。我甚至可以说,这一位将其大脑所思诉诸于文字发表,而另一位则将其大脑所思付诸于实践。那么出版发行出来的大脑、持续不断地在出版发行自己的大脑,与那实践了的大脑、持续不断地在实践自己的大脑之间区别何在?假如保尔也著述出版了什么,那么自然他著述出版的与路德维希所著述出版的完全不同,就好比路德维希要将疯癫付诸于实践,那也与保尔的疯癫完全两样。不过无论如何维特根斯坦这个名字,都保证了其作品的高度水准,保证了其作品达到最高水平。如果我们要把哲学称为哲学、思想称为思想,把精神疯癫称为它被称为的所谓变态的历史概念的话,那么疯癫的保尔毫无疑问达到了哲学家路德维希的水平,这一位绝对是哲学和思想史的一个高峰,那另一位绝对是精神疯癫史上的一个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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