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通高速公路前,从镇安到西安的班车要走七八个小时,通了高速公路,只需两个小时;双休日,西安人就多驾车去那里玩了。
隔着一条县河,北边的山坐下来,南边的山也坐下来,坐下来的北边山的右膝盖对着南边山的右膝盖,城就在山的脚弯子里,建成了个葫芦状。北山的膝盖上有个公园,也有个酒店,我在酒店里住过三天。
差不多的早晨都有一段雨。那雨并不是雨点子落在地上,而是从崖头上、树林子里斜着飞,飞在半空里就燃烧了,变成白色的烟。在这种烟雨中,一溜带串的人要从城里爬上山来,在公园里锻炼。他们多是带一个口袋或者藤篮,锻炼完了路过菜市买菜,然后再去上班。而到了黄昏,云很怪异,云是风,从山梁后迅疾刮过来,在城的上空盘旋生发,一片一片往下掉,掉下来却什么也没有。这时候,机关单位的人该下班了,回家的全是女的,相约着饭后去跳舞,而男的却多是留下来,他们要洗脚,办公室里各人有各人的盆子,打了热水洗了,才晃悠晃悠地离开。
八点钟,广场上准时就响喇叭了,广场在城里最中心处,小得没有足球场大吧,数百个女人在那里跳舞。世上上瘾的东西真多,吸烟上瘾,喝酒上瘾,打牌上瘾,当然吃饭是最大的瘾,除了吃饭,女人们就是跳舞,反复着那几个动作,却跳得脖脸通红,刘海全汗湿在额上。
这舞一直要跳过十二点,周围人没有意见,因为有了跳舞,铺面里的生意才兴旺。
镇安离西安太近,乡下的农民去西安打工的就特别多,城里流动人口少,那些老户就把自家的房子都做了铺面,从西安进了各种各样的货,再批发给乡镇来的小贩。而机关单位的人,最能行的已调往西安去了,留下来的,因为有份工作,也就心安理得留在县城。县城的生活节奏缓慢,日子不富不穷,倒安排得十分悠然。
我在夜市的一个摊位上坐下来,想吃碗馄饨,看着斜对面的那家铺面,光头老板已经和一个小贩讨价还价了半天,末了,小贩开始装雨鞋,整整装了两麻袋。一个穿着西服的人提了一瓶酒、三根黄瓜往过走,光头在招呼了:
啊,去接嫂子呀?
穿西服的人说:让她跳去,我买瓶酒,睡前不喝两盅睡不着么。
光头说:好日子么,啥好酒?
穿西服的说:包谷酒。
光头说:咋喝包谷酒了?
穿西服的说:没你发财呀!
光头说:发什么财,要是能端公家饭碗,我也不这么晚了还忙乎!
穿西服的说:这倒是,你比我钱多,我比你自在么。
夜市的南头,单独吊着一个灯泡,灯泡下放着一盆水,飞虫在盆子里落了一指厚。但仍有蚊子咬人。卖馄钝的给了我一把蒲扇,那扇子后来不是扇,是在打,又打不住蚊子,一下一下都在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