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岁(2)

随着所谓“望春”之意的进一步发展,一种潜意识的、漫无边际的对女性的遐想心理也就隐隐约约地产生出来了。而且愈演愈烈,一直延续到他与赵莲仙相识之后才算有了真正的归宿。

若论长相的娇美、门第的高贵、家庭的富有等方面,赵莲仙在富阳城里为人们所称道的三位风流女性里面算不上是第一,但就其风度和气质而言,她却是可以夺魁的,也最能引起一班青少年的仰慕和爱怜。

她留给郁达夫的印象是:

皮色实在细白不过,脸形是瓜子脸;更因为她家里有了几个钱,而又时常上上海她叔父那里去走动的缘故,衣服式样的新异,自然可以不必说,就是做衣服的材料之类,也都是当时未开通的我们所不曾见过的。她们家里,只有一位寡母和一个年轻的女仆,而住的房子却很大很大。门前是一排柳树,柳树下还杂种着些鲜花;对面的一带红墙,是学宫的泮水围墙,泮池上的大树,枝叶垂到了墙外,红绿便映成着一色。当浓春将过,首夏初来的春三四月,脚踏着日光下石砌路上的树影,手捉着扑面飞舞的杨花,到这一条路上去走走,就是没有什么另外的奢望,也很有点像梦里的游行,更何况楼头窗里,时常会有那一张少女的粉脸出来向你抛一眼两眼的低眉斜视呢!

——郁达夫《水样的春愁》1928 年9 月,郁达夫在小说《盂兰盆会》中首次透露了他与赵莲仙最初相见的时间、地点和背景。确切地说,他与赵莲仙的第一次相见,应该是他从春江书院考入富阳县立高等小学堂第三个学期中间的某一天,时值1908 年的阳春三月。

1908 年3 月中旬的一个午后,灿烂的阳光带着温柔和煦的东南风,轻轻地拂过碧波荡漾的富春江面,由微风激起的一朵朵欢快的小涟漪,不时地追逐着顺流而下的孤帆远影,江上两岸的杂树枝头和树下的泥沙地面上都罩上了一层嫩绿的绒衣,并且还有一种清新的香味蒸吐出来,澄明的空气里波动着的嗡嗡的蜂声,绝似诱人入睡的慈母的歌唱……放学归来的郁达夫及其小伙伴们,完全被这如烟似梦的阳春景色给陶醉了,有的向江中抛掷小石子,有的横卧在青草茵茵的堤坡上闭目遐想,也有的在相互撩水嬉闹……不知何时,江面上驶来的一艘打扮得五颜六色、鸣着长长汽笛的小客轮冲淡了这宁静安谧的气氛,唤醒了他们的好梦。

小客轮还没有完全靠岸,这群小少年便一窝蜂似的拥了上去。有的是忙着接亲友,有的是忙着看热闹。躺在堤坡上佯睡养神的郁达夫,也禁不住这热闹场面的诱惑,步履蹒跚地走近了小客轮的停泊处。他刚站定,一位年纪与他相仿,头上梳着两只小髻,皮肤细白得同水磨粉一样的少女飘然朝他走来,路过他身边时还娇嗔地施了个微笑。这少女飘然如仙的姿态和娇嗔的微笑,顿时使郁达夫像着了魔一般,心摇神移,情不自禁,“同学们在边上催他走,他也没有听到”。直到下船的旅客全走尽了,那位少女也不知飘向何处去时,他才茫然不知所措地离开了江边。

从江边回来后,郁达夫悄悄地向关系密切的同桌询问那位飘然若仙,并使他一见便神魂颠倒的年轻女郎是何方人士,哪家仙姑。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正是他的同学们所常常议论的赵莲仙。

少年的情怀就像那晶莹剔透的冰块,数九寒天时它坚硬如铁,任凭风吹雨打,丝毫不为所动,而一旦闻到春的信息,很快便从点点滴滴的融解,瞬间化成奔腾的河流。郁达夫对赵莲仙的情感就是如此。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