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楼下老者的夏天与秦腔  

夏天就要煞尾的时候,楼下的老者在院子里唱秦腔。老者是西安人,知青大串联的时候来到安徽,从此安家落户,在这里生根发芽,但他本人确实一株向日葵,一声声秦腔,就是最好的葵花,向着乡情的太阳盛放。

夏天与秦腔,我觉得是再匹配不过的事物了,尤其是在夏天走向深处的时候,伏天未过,立秋如一位老人蹒跚而来,时光的沧桑感一下子就满了!

夏天,没完没了地热呀热,秦腔,撕心裂肺的喊呀喊,因此,我们可以天真地想象,或许我楼下的老者,嗓子眼里是始终住着夏天的,最后一程的夏天。

秋天的第一场早露降下,空气里逐渐有了些寒意,乡情如一只喝醉了的候鸟,在老者的嗓子眼里撞呀撞,只撞得乡情的钟声轰然鸣作响。

听说,老者每年都要回一次西安,尽管父母早逝,他也没有叔伯,他还是要回去,早父母的坟前焚上纸钱,坐一阵儿,唠叨一会儿自己的儿孙,其实,也是父母的儿孙,仿佛打一通时间与空间的“越洋”电话。

去年夏天,我与老者认识,是忘记带钥匙,老者看外面酷暑难耐,就邀我到他家避暑,我进了老者的家,一股咖啡的香扑鼻而至,电磁炉上,一只小而精致的壶正在煮着咖啡,老者倒了一杯端给我,说,喝吧,我有个孩子,在国外,也像你这么大,他很爱喝咖啡,想必你也喜欢。

我喝了一口老者的咖啡,很香,额上瞬间也冒了汗。老实说,夏天并不适合这么喝咖啡,但老者盛情难却,我只好喝完。

我看老者让我喝,自己却不喝,我问他,怎么自己不喝。

老者说,我不喝,太苦了,总让我想起过往的日子。

那你为什么熬?我问。

我喜欢闻这个味道,每每闻见,仿佛儿子还在我身边一样。

我的心间冒出滚滚的酸楚,老者家的客厅里,放着他亡妻的照片,还有他们的全家福。这满屋飘香的咖啡味,瞬间有了犀利的孤独。

炎热的夏(伏)天也许早过十多天就好过去,在盛夏里走过的老者,仿佛挑着一根扁担,一头是他浓重而悲凉的乡情,另一头是他满溢的亲情,老者就这样在时光深处,一路走,一路唱着三秦大地的腔调,季节在他的身后被飞快地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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