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 1

加缪文字的穿透力,让人联想到他笔下地中海沿岸蒂巴萨夏日耀眼的阳光。那是一个用他的作品不断对现实世界做出修正的大师,这种风格就是蕴含着人的尊严和骄傲的两个字:反抗。这是阿尔贝·加缪为苦难中的人们开出的一方药剂。有谁敢像他一样说:小说的本质就在于永远纠正现实世界?

当鼠疫蓄足全力扑向奥兰孤城,人们为找回失去的幸福,挣扎着,抵御威胁着自己的瘟神的奴役,200多页的小说行进到三分之一时,加缪式的哲学像一支交响乐的主声部,开始通过叙述人呈现,这种显然已经揉合了个人生存经验的哲学,用一句话可以陈述,即存在就是反抗。加缪在1957年的受奖演说中把这种反抗视作作家这一职业的伟大责任:不能迁就谎言和奴役,要为真理和为自由服务。做出这样的承诺是高贵的,因为人本身所具有的缺陷使他很难履行这样的承诺—拒绝对众所周知的事情撒谎和抵抗压迫。

朗贝尔一直在作着个人化的斗争和反抗,这种斗争和反抗是为了个体的幸福。朗贝尔是一个记者,因为一次偶然他被困在了奥兰,被迫和恋人分离。他一直有一种错觉,或者说心存幻想,以为在鼠疫面前自己仍是自由的,可以自行做出抉择,事实上他忽略了,当灾难的阴影笼罩住了一切,已不存在个人的命运,有的只是集体的遭遇。为了不让鼠疫的魔爪捉住,朗贝尔想尽了种种办法出城,当事实证明通过合法手段出城已无望时他就另找出路,他甚至找到了一个秘密偷渡的地下组织。但一心想着要出城的朗贝尔在这里好像走入了一个迷宫,他像卡夫卡小说中的灰色人物一样永远接近不了目标。在和里厄医生的一次谈话中,他坦言自己不是个怕冒生命危险的人,“我没有和你们一起工作,是有我的理由”。朗贝尔在这里说的理由就是爱情,就是他的幸福。他把里厄他们的行动称作“为理想而死”的英雄主义行径,而他感兴趣的只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他和医生有一次关于人是不是一种概念的争论,他面红耳赤地反驳医生—

“人是一种概念,不过,一旦脱离了爱情,人就成为一种为时很短的概念,而现在正好我们不能再爱了,那么医生,让我们安心地忍耐吧,让我们等着能爱的时刻的到来,如果真的没有可能,那就等待大家都得到自由的时候,不必去装什么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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