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镇叫Salem。被译成“萨勒姆”。也有译作“歇冷”的。“歇冷”的名字很好听,有点像当年徐志摩将佛罗伦萨翻译成“翡冷翠”。翡的冷的翠。我猜那一定承载着徐志摩时代的忧伤。不过我宁可将这个小镇称作塞勒姆,因为这几个字和Salem的发音最为接近。于是就塞勒姆,这座马萨诸塞州北部的优雅的小镇。宁静而神秘的,有着古老英国乡村风情的。
塞勒姆在波士顿以北不远的地方。同样在大西洋沿岸的一个港湾里。那港湾很美。透过霍桑家晦暗的大房子就可以看到。海上的一片明朗会陡然驱走霍桑故居中的那种说不出的压抑。停泊着无数游船的码头伸向蓝色海湾。点点白帆在海浪中逶迤摇曳。那,隐藏在帆影背后的神秘桅杆。
塞勒姆所以著名,不单单因为这里是霍桑的故乡。尤其对那些来此游玩的孩子们,女巫和女巫的猫才是最令他们兴奋的。这里不仅盛产女巫,同时还以绞杀女巫和女巫的猫而青史留名。据说1692年前后,塞勒姆有十二位年轻女子被诬指为女巫而被活活吊死。于是走在塞勒姆清冷的街道上,会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女巫所特有的神秘气息所环绕。人们便也莫名地紧张起来,甚至疑神疑鬼,那种收紧心脏的感觉就仿佛在看充满了悬疑的惊悚影片。你从街边的任何一家小店走过,即或不朝里面看,也能感觉到女巫眼中闪动的那奇怪的光芒,甚至能依稀听到女巫和女巫的猫在濒死时发出的那凄惨哀号。于是你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奋力逃离,唯恐被商店里女巫伸出的手臂抓住。不过你最终也不会知道来抓你的,究竟是女巫本人,还是被绞死的那个女巫的灵魂。
在美国,任何小镇的得以彰显,大多是因为小镇中所独有的文化主题。或者这里曾走出总统,或者这里曾是战场;要么这个小镇住满了同性恋,要么这里有某位要人的夏宫。诸如此类。于是整个小镇的运转都围绕这个主题,无论经济还是文化。所以只要在小镇走过一遭,你就不可能不记得这个小镇以什么著称于世。而最直观地告诉你这个小镇文化的,就是沿街商店中出售的那些主题商品。
塞勒姆也自然如此,镇上几乎所有的商店都遍布着阴森恐怖,以配合女巫这个可怕的主题。活着的或者被绞死的女巫充斥着商店的各个角落,甚至弥漫在小镇的空气中。这些女巫的形象抑或天仙般美丽,抑或丑陋如妖魔,总之鬼魅的表情诡异的目光。而手臂和手指又总是被设计成长长的,向前伸着,让你觉得你将随时成为女巫的囊中之物。
去看霍桑的故居一直是我的期待,就如同1994那年访问美国,拜谒威廉·福克纳的家乡是我的愿望一样。尤其是读了女儿十六岁那年在美国写的《有七面山墙的房子》后,我就更加期盼着这个被女巫和霍桑萦绕的神秘小镇了。
其实一年前来美国参加女儿的大学毕业典礼,就曾有很多天住在马萨诸塞州。但因为那一次更多地是到其他地方旅行,因此错过了这个与霍桑接近的机会。回国后总觉得心有不甘,为什么与霍桑那么近却失之交臂?于是在这个阴雨蒙蒙的早上,我们便开车去了期待已久的塞勒姆。
认识霍桑是因为他的《红字》。这部作品几乎是我大学时外国文学史教学中的最后一章了。至今依稀记得阅读《红字》时的感觉。那种爱的无私与深邃。那种要冲破种种禁忌的艰辛与苦难。还有孩子的降生。牧师的死亡。被绣在女人胸前大写的A字。还有,那高高的悬崖。迷离的海岸。冷的蓝色。
于是记住了霍桑。这个和美国一道被铭记的作家。而摇篮中的美国文学,就是被霍桑这批最早的移民作家奠定的。他们大多生活于马萨诸塞州一带,因为这里是欧洲移民最早登陆的地方。伴随着五月花号轮船在普利茅斯港靠岸,霍桑的故事也就激动人心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