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 颜歌(4)

我还是去姨妈家里 — 没有了姐姐,好在我还有姨妈 — 姐姐 要上晚自习,姨爹也有课,我们两个人就一起吃饭,相对坐着。姨 妈非常喜欢吃回锅肉,一旦有这个菜,她就要多吃两碗饭,然后还要用剩下的油汤再泡小半碗吃。

她吃得咂咂作响,问我 :“云云,你爸最近在忙啥啊?怎么都 不来我们这儿吃饭了?”

我说 :“他跟向老师出去耍了。” 姨妈问我 :“哪个是向老师?”

“好像是他的女朋友。”我说。

姨妈夹了一块吱吱作响的肥肉给我,说 :“他耍朋友了?” “爸爸说向阿姨要给我打毛衣啊。”我老实地交代了。 “打毛衣?”姨妈白眼一翻说“凭啥子她一个外人给你打毛衣? 你是我们蔡家的女,你的毛衣我给你打!”

她真的就给我打了一件毛衣,虽然离穿毛衣的日子好像还很远。 毛衣是紫色的,总共有七个断掉又接起来的线头。姨妈好不容易打 好了,让我穿。毛衣松松荡荡地挂在我身上,她满意地说“很好看, 而且可以穿到你大了以后。”

我就穿着那件毛衣,大夏天捂痱子似的照着只有我一个人在里 面的镜子,悲惨得看起来就像个小男孩。

很快,全镇的人都知道我爸耍朋友了,他不来姨妈家接我了。 晚上姨爹下晚自习,带着姐姐回来了。我坐在客厅里面看电视,看 着他们开了门,走进来。姐姐亲亲热热地说 :“云云!”

我说 :“姐姐!” — 但是她立刻就走了,回到自己的房间, 砰地关了门。

见我坐在那里,姨妈就走出来跟姨爹说 :“你不忙歇,把云云 先送回去。”

姨爹送我回去,他骑着一辆很大的自行车。我们过了南街的老 城门口,再往城外走,在二环路上往西街方向走一截,远远就可以 看见河心街中间我们院子的灯了。— 姨爹送我到街口,说“云云,自己回去小心点儿啊。”

我说 :“好。”

我自己走完最后那段路,怕得要死。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了,我 们院子的大铁门紧紧地关上了。我用钥匙自己开了门走进去,看门 的孙大爷透过窗户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看今天的《老年文摘》了— 那张报纸总是要在我们院子里面传上整整一天,直到晚上才能轮到 守门人看。

我和我爸住在院子的最里面。整个院子黑得看不见其他任何颜 色,连钟爷爷都寂寞地睡了。这种安静让我可以从食堂残留的味道 中猜测老人们的晚餐 — 木耳肉片、麻婆豆腐,或者鱼香茄子 — 食堂旁边的那间屋子是我爸上班的后勤处,但是现在他早回家了, 正和向阿姨在灯下一起学习。向阿姨看见我,就站起来,说 :“云 云都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我爸送她走,我不知道他会把她送到什么地方。 我就抱着姨妈给我的毛衣先睡了。

这个时候,我最想的是我那泼妇一样的姨妈。

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们班的坏学生陈子年说 :“蒲云,你的运 动服好脏了都还在穿。”

我在沙坑旁边,一边堆沙子,一边跟他说 :“关你屁事。”

陈子年吃了一惊,他说 :“你说怪话。”

他居然认为“关你屁事”是一句怪话,我看了他梳得一丝不苟 的小分头一眼,说 :“日你妈。”

陈子年吓了一跳,跳起来,说 :“你说怪话!我要告诉老师你 说怪话!”

“你去告嘛!去嘛!”我白了他一眼,抓起一把沙子就甩在他 干净得刺眼的白衬衣上。

他退后一步,冲过来一把把我推到沙坑里,骂我 :“你这个坏 学生!你没妈!没教养!”

“日你妈!日你妈!”我拼命地抓了沙子往他脸上撒。 事情闹得很大,老师把我们留在办公室里,等家长来接。 先来的是我姨妈,她气势汹汹地冲进来,问 :“怎么了?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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