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去了(3)

在某种意义上,《一腔废话》体现了刘震云在“姥娘去了”之后对世界的感知和对时代精神状况的新的认识,它的主题所流露出的气息和《故乡面和花朵》之间有明显的断裂痕迹。在成年人的“精神想象”领域和“白日梦”中,我们再也感受不到《故乡面和花朵》中个体的幽默张扬、自由自信和作者对“故乡”的承担意识,我们看到的是电子时代大众对现实生活的惊人复制和强化,看到的是在笼子里像小丑一样无望地挣扎的“人”!“通过卫星每一个电视机变成一个木头或塑料笼子,所有现场或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变成了小白鼠,现在自动吸入水泥、木头或塑料笼子,接着又通过卫星线路的回收摆放到了老冯和女主持人面前。”读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只有号啕大哭。在这之前,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在历史的时段中已经变成了“笼子里的小白鼠”,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只是这样“上别人的当和让别人上当”卑劣地存在。我们忽然明白,这是刘震云设下的一个骗局。他说要带你去一片美丽的湖泊,结果却带你到一片散发着臭味的沼泽地,他说让你去当一个观众去看别人的笑话,结果你却发现自己像小丑一样坐在舞台上让别人看着笑话,这不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人所做的事吗?他让我们看到,人类的这百分之八十的“精神想象”受着现实秩序的更为严格的制约,并且它经过“阿Q精神”的改头换面,让我们自觉自愿地上钩,听其摆布。这就是他所谓的“我们每一个人在每一天时间的比重上要占百分之七十到八十的情绪的翻腾和精神的游走”的内容吗?刘震云在唤醒人们对自己所忽略掉的百分之八十注意时,却又紧接着告诉我们,你这百分之八十更无意义、更加荒谬,是臣服在现实之下的更具派生性的生活!他的用意何在?盐就放在五十街西里,我们却拼命找盐,还下了“机密文件”,并且还放在头发里,这就是成年人在现实生活之外的“白日梦”?这就是“我们走在大街上让我们不自觉地笑一下”的内容?刘震云曾经不止在一个地方说过:“我觉得作家不是下判断的人,他提供了一个想象的基础、一个世界,他永远没有止境,这是一个无形的空间。”可是,他给我们“想象”的是怎样一个黑暗和绝望的空间和世界啊!他对汉语言想象力的所做的努力与他所描述出的人类生活场景的无意义性构成极大的反差,一个民族最富有创造力的语言不是用来表达向上的精神意念和生命的尊严价值,而却折射出了民族最为虚无和委顿的一面,这不是一个人类最具悖论性和悲剧性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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