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条理由是“我朝以孝治天下,而遗命在所尤重”。曾国藩举出两个显见的例证,一是孝庄文皇后病逝时留下遗嘱:她谆谆嘱咐康熙皇帝:“我身后之事特嘱你:太宗文皇帝梓宫安奉已久,卑不动尊,此时不便合葬。若别起茔域,未免劳民动众,究非合葬之义。我心恋你们父子,不忍远去,务必于遵化安厝,我心无憾矣。”康熙皇帝一向孝顺祖母,孝庄皇后死后,康熙帝遵照遗嘱,将祖母安葬在了遵化的东陵附近。第二个例子是乾隆皇帝。乾隆帝把大清朝推向全盛,他的功绩大业死后是完全可以称“祖”的。但乾隆帝临终前也留下遗命:“庙号毋庸称祖”。嘉庆帝只好遵从,故庙号高宗。并将此载入《会典》,“先后同揆矣”。在举出以上两个例证后,曾国藩说:此次大行皇帝遗命,唯第一条森严可畏,若不遵行,则与我朝家法不符,且朱谕反复申明,无非自处于卑屈,而处列祖予崇高,此乃大孝大让,亘古未有之盛德。“与其以尊崇之微忱属之臣子,孰若以奠大之盛德归之君父,此其不敢违者三也。”
曾国藩的奏疏非常有力量,他最后说:今皇上(指咸丰帝)如果不按大行皇帝之遗命去做,就有“违命之歉”。此时,咸丰皇帝颇感为难:如果按照遗命去做,大行皇帝未能郊配,自己的孝心也“有歉”,考虑到将来又“多一歉”,与其他日成礼时“上顾成命,下顾万世”,左右为难,不如现在慎重考虑,再做决断。曾国藩的奏疏尽管理由是儒家的仪礼,但这是需要万分勇气的。道光皇帝已经死了,他是不是真是那么想的,谁也不敢肯定。也许道光皇帝本人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是真心要如此,更何况他的继承人也不会听任自己的父亲自贬自损,想抬高还来不及呢!再者,大臣们已有明确的“公议”,曾国藩如此“不识时务”,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因此上疏的末尾用“不胜惶悚战栗之至”这样的话,也是袒露心情的真话。当时,咸丰皇帝虽然在御批奏折上写的是肯定的词语,但是心里并不痛快,对曾国藩平添了几分厌恶之情。但曾国藩认定的是天下之理,所以奏疏一个接一个地上,批评也逐渐升级,最后连刚继位的皇帝也有“三大缺失了”。
咸丰帝即位之初,颇有一番“振作”。道光三十年二月初八,他发布上谕,令九卿科道凡有言事之责者,就国家用人、行政一切事宜,“皆得据实直陈,封章密奏”。曾国藩时为一品侍郎,立即将久蓄心中的治国大计倾吐出来。乃于三月初二上《应诏陈言疏》。
曾国藩对于清朝开国至咸丰之初的人才问题,提出了中肯的批评。他认为人才“有转移之道,有培养之方,有考察之法,三者不可废一。”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使清代出现了许多“泥塑木雕”式的官员。康熙末年,顺天府尹余正健不能办事,致使各项事务废弛,康熙帝说他是“木雕草束之人”。有人说,余正健虽然不能办事,但人有正气,康熙帝不以为然,说:那样的话,不如立一个泥塑木雕之人,不吃不喝,岂不更好!
曾国藩主张踏实的学风。他认为,如果要让天下的英才辈出,又要他们不做出格的事情,就必须倡导踏实的学风。如果能这样坚持下去,十年之后,朝廷必然会人才济济。
曾国藩上这份奏疏时,他已在京师为官十年之久,此间他从七品小官晋升二品大臣,对于官场风习可以说是每日触及,因此他才能够提出发人深思的问题来。他后来多次说,三四十年来不黑不白的官场,已让英豪短气,让豺狼不敢为非。这确实是个悲哀的时代。
清朝的政治风气,在嘉庆道光以后日见泄沓萎靡,人才亦见寥落。这与皇帝的好尚及执政者之逢迎谄谀,都有密切的关系。《瞑庵杂识》中曾有一条说:
曹振镛晚年恩遇益隆,声名俱泰。做了很长时间的大学士却平安如初。他的一个门生请教做官诀窍,曹答曰:“无他,但多磕头,少说话耳。”当时流传颇广的《一翦梅》四则形容官场积习十分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