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夏天要去自助旅行,已经订好机票了,只是告知你们一声而已。”6年前,我任性地对家人说出这句话。此后,我的人生开始发生改变。
之后几年,我一个人从东亚到南亚,从中东到非洲,从欧洲到拉丁美洲,背起背包转身上路的日子像是毒瘾般让我无法自拔。
唯一一次察觉到自己跟从前有些不同,是在我20岁那年走过中东之后,忽然觉得满腔的思绪需要宣泄,于是每天不断把那些满溢而无处安放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纸上,书写文字如同心理治疗。但这好像还不足以弥补什么,后来我干脆在右脚踝上刺了“Wanderlust”(wander:游荡、流浪;lust:瘾)的字样,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幼稚,但可以理解20岁的自己为那些排山倒海又无法倾诉的情感找不到出口时的孤独。
6年后的今天,一个熟识多年的好友对我说:“你变了好多。”我一时语塞,脑海中浮现这几年走过的路、遇到的人和事。
每件事的开始、每个人的相遇,都是在奇迹般微小的机会下发生的。如果当时没有跳上那辆公交车,如果当时选择直走而不是右转,如果早一天抵达那个城市,如果那班火车没有误点,如果陪我走过那段旅程的不是加缪的《局外人》(L\'étranger),如果没有因为眷恋一块土地而舍不得离开,如果当时没有选择勇敢……也许所遇到的人和事将全然不同,我也许会成为与现在全然不同的人,也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
而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勉强接受美好的东西都会消逝这个让人心碎的事实。
所以我对旅行从来不做任何计划,因为期待遇见奇迹,奇迹是无法被计划的,而我却常常是被奇迹垂顾的那个人。
直到这本书出版前一个月,我才意识到自己多年以来的旅程将会变成一本书。在这之前,我写下些许文字,只是想对自己有个交代而已。
某个夏日中午,我看着空空的咖啡杯,却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喝咖啡的;想不起来在婆罗洲的那个晚上,自己是怎么边喝着从菲律宾走私来的朗姆酒边跳进海里裸泳的;想不起来在印度那趟两天两夜的火车旅途中是怎么度过的;想不起来在沙漠生活时,把脚埋进沙里是什么感受;想不起来乌干达的孩子微笑的弧度;想不起来埃塞俄比亚山上那杯姜茶的温度……太多事都想不起来,于是,我敲下每个字,为了要记得、要感谢那些人那些事。
谢谢旅行,给我这样一次可以坦诚地审视自己的机会。我几乎是在用尽全力毫无保留地写。这几万字,每字每句诉说的都是真实的自我,它们一笔一画、深深浅浅地刺在我心上,让我痛并快乐着。对自己诚实有多么不容易!
我无法再多做思考,也不会去想是不是可以让它变得更好,这就是23岁的我尽了最大力气所能做的。在纷扰的思绪中理出一条脉络,为那些人、那些事套上时间轴,在某种程度上,等于我再次踏过那些土地,跨过那些边境,与那些人的眼神交会。为梦想而努力,这样,人生才会毫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