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 钱(5)

在那间西厢房里,苗香跟我上床前,说先要跟我说明白。她掏出她的身份证给我看,原来她比我大一岁。我笑了,说这算什么问题呢?再说你看上去比我至少小三岁。她就说,傻子,这么大的女人,到处混事,还能给你个没破的瓜吗?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又说,不过你别紧张,我很自爱的,破是破了,一点脏东西没染上的。我就搂过她,亲她的脸,脖子。她就问我:"你呢?这之前,回数多吗?"我说从没有过,光是靠想象跑过马,她就反过来搂我,把我箍得紧紧的。在广州那家餐馆打工时候,男工友们,有时候加上老板,常在一起说些荤笑话,有时候他们用广东话说,我就听不大懂,有时候大家都用普通话,我就听得很过瘾,其中出现得最多的词汇是--床上功夫。跟苗香上了床,我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内涵。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她一步步引导我走向高潮,而她也就享受到了最高潮的极乐。我这才懂得可以有那么多的体位,那么多的方式,并且可以把享受的时间维持得那么长久。

白天工余,我挽着苗香的细腰,在榆香园里散步。我跟认识与不认识的业主主动打招呼。人家都以善意祝福甚至羡慕赞叹的目光表情回应我。您知道榆香园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是因为原来这片农田里有棵老榆树,开发设计时以它为中心,布置成了中央绿地。我把苗香带到那棵榆树前头,把钉在树上的标明那是北京重点保护的古树的铜牌指给她看,告诉她榆树的树形虽然不是多么美好,但难得它活了那么久,至今每到春天还是能结出满树的榆钱,熟透的榆钱会在暮春风过时袅袅飘下,洒得人一头一身。那棵古榆原来我的两条长胳臂怎么使劲伸开去抱,也还总是差一截才能手指相碰,有了苗香就好了,她往树背后一站,我蹲下伸出胳臂去够,一手够到她腰左,一手够到她腰右,两个人合起来,恰好把那棵古榆树围成一圈。这不是很吉利吗?

我跟苗香谈婚论嫁。我把存折拿给苗香看,几年来我已经攒了三万多块钱。苗香夸我,说不容易。她可知道我这样的打工仔,就是挣得比我多的,也难攒下这么多钱。我基本上不吸烟、不喝酒,也就是说除非人家非要递我一支香烟,或者逢到聚餐什么的,才抽一支、喝两杯;更不参加赌博,不吃零食,必要的开支上也非常俭省,与浪费两字绝无缘分。她说她如果俭省的话,这几年能攒下比我更多的钱,但她现在手上统共只剩万把块钱。其实她也没浪花,她花费得比较泼洒的一是买衣服二是买化妆品,我觉得她那么个美人儿,就是在衣服和妆品上再多花费些也理所当然。我跟苗香说,我们可以过得很不错。她就别再在城里打零工了,尤其是别再在医院里当看护,我可以找物业经理,请他给她介绍到售楼处当售楼小姐,那工作很体面,基本工资虽不多,但每推销出一套房子都能提成,如今榆香园口碑不错,净有主动来看房的,推销起来并不吃力……苗香听到一半就问,你们这榆香园多少钱一米啊,我报出价来,她就说,那我们现在手头的钱,合起来也只够买下个卫生间罢了。我说是啊,就是我们再努力几年,恐怕也还是买不下这里边最小的一套啊。她就问,那我们住哪儿啊?我说可以在村里租房子啊,当然,要租比现在这间西厢房好的,她听了就皱眉头,没说什么,但那意思很明显,就是那能算安了个家吗?我就跟她说,北京的房价太吓人,但是把在北京挣的钱,拿到外地一些地方去,买套小单元就不那么困难了,比如,可以到我户口所在地那里去买;她就说,那是什么鬼地方?跟我姓苗的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说我可以跟你去甘肃,在那里买房子肯定更便宜,她就说你干脆回河南老家去吧,在那里盖所房子不是更省事吗?见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就说,我是不能这么样回甘肃去的,你不也不能这么样回河南么?总得在大城市站住脚了,风风光光地回去,才算混出了个人样儿,对不对?后来我就又理出个思路来,说咱们为什么总给别人打工?应该用攒下的钱当本儿,去做生意,两个人齐心合力共同创业,只要选好了项,说不定就能发财,也不用发太大的财,发到也能到榆香园里来住,一套房子一辆车,一个孩子一条狗,不就幸福美满了吗?她听了,红扑扑的脸上散发出阵阵香气,不是脂粉的香气,是肉香,女人的肉香,我们就又紧紧地搂在一起,恨不得揉成一团了。

苗香回城里去了。说定一个月后再来找我。她留下了电话和联系地址,我也可以主动跟她联系。

她走后我给她打过电话,那是一位高干家里的电话,她在那家当保姆,接听不大方便。过了一个月,她没来找我,我打去电话,是那家的一个年轻人接的,说她到医院陪床去了,我问哪家医院,人家没接话茬,挂断了电话。我就按她留下的地址写了封信,让转给她,但是等来等去没有回音。我有点心慌了。同事、业主,包括物业公司的经理,常问我:"怎么样?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我只能笑笑,而且那笑越来越苦,我能说什么呢?

就这样,到了今年春天。我成了一个苦瓠子。好在人们总是先顾自己,很少真正把别人的事情总挂在心上,渐渐的,经理、同事、业主,似乎也就把我曾经有过一个苗香,准备吃我的喜糖什么的,淡忘了。只是有一天,在园外村边,遇上了那西厢房的房东,他把我叫过去,悄悄问我:"要不要小姐?保证没病,打一炮,六十块钱。"我差点把眼珠子弹到他脸上,拳头也差点捶过去。他忙往后退,摆手说:"算我没说,算我没说……"我啐了一口,转身走开,他在我身后还叨唠:"人家是个好意嘛,你那对象不是没跟你嘛……"我觉得自己跟只火药桶似的,马上就要爆炸,可我往哪儿炸呢?除了自己,还炸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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