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五度的冬天

若是我和你再度遇见,但愿是在比这更冷的冬天。

街道边,站着两个寒暄的老年人,穿得鼓鼓囊囊的,抄着手说话,说的无非是些令人唏嘘的往事。两个人嘴里都逸出一股温暖的白气,像两只绵厚的手掌,它们隔着半米的距离,在冷冽的空气里彼此摇动着致意,上升,弥散,消失。

两个吵架的胖女人,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用来指点对方的鼻子。远远地看去,像是两个大茶壶,为对方斟茶。倒是一幅趣致的画面。她们的嘴边喷出两道愤怒的白气。一个女人的说话频率快,白气的形状像做势欲扑的蟒蛇,另一个女人说话稍慢,白气的形状像胆小的狗,明显是落了下风。然而,无论胜负如何,两道白气亦不停地上升,弥散,消失。

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公交站牌下说话。男人的鼻头有个红红的青春痘,新鲜草莓的颜色,像个小丑。女人略有点儿龅牙,紧闭着嘴的话,还能看得过去,但她大说大笑的,肆无忌惮地将牙肉也全都暴露出来,跟《食神》里的莫文蔚如同孪生姐妹一般。虽然是两个不好看的人,这情景仍让我觉得美好。两个人嘴里的白气,缠绵地交织在一起,轻盈地舞蹈着,上升,弥散,消失。

若是我和你再度遇见,但愿是在比这更冷的冬天。冷到什么程度呢?就如同你对我说的话一出口,就冻成了一颗颗细小的冰粒子。我要把这些冰粒子都收集起来,回家以后,在雪地里生

个炉子,把冰粒子放到锅里煮。一会儿便沸腾了,你对我说的话变成了白气,被释放出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说的是什么并不重要,无论是“你一点儿都没变”“你都有小肚子了”“你眼角长皱纹了呢”,我都是喜欢的。当白气上升了半米,还没来得及弥散,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又冻成了冰粒子,跌回了锅里。我可以一遍遍听下去,直到听得耳膜发疼。我就收拾一下,把你的话和啤酒,和火腿一起,放到冰箱里储存好。它会一直存在,哪怕有一天,我的身体变成了白气,上升,弥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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