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我摸黑穿衣服,余光里扫见吉娜起身坐在床上。我知道她在看我。
“我去恒河上看日出。”我避开她的目光,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对不起。”她抢了我的话,“我想跟你道歉,我昨天晚上回来得太晚了。”
我那颗要故作坚硬的心忍不住轻轻一颤。
昨天夜里,我们第一次出现了分歧。
原先说好订下达尼提供的六百卢比的观光套餐,其中包括乘船看恒河日出和夜祭。我向来对行程安排无所谓,再加一心想报答他带我们去看巴巴的好心,就应允了。但在吉娜看来,这正是他“讨好”我们的原因,她不喜欢一切含有目的性的友善,如果一切随机发生,对她而言才是最好不过的。
“好吧,”我实在忍受不了与她冲突,妥协道,“告诉我你希望怎么安排?”
“我什么都不希望。”她噎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不欢而散,她扔下一句“我去楼顶做冥想”就没人影了。
我洗完衣服,录完日记,已过午夜,思忖片刻决定去楼顶找她。房门上内外各有一把锁,夜里睡觉必须从里面把门关上,她不回来,我也不敢睡。旅馆有两栋楼,我打着电筒爬上黑黢黢的楼顶,在那里,落叶被沙沙地踩在脚下,尘埃漫进鞋里,但两个楼顶都不见她的踪迹。
没准她是一时兴起,跑去恒河冥想了。这是我对她又爱又恨的地方,爱她什么也不惧怕,恨她“无法无天”让人担心。只好宽慰自己说,吉娜是受上天庇护的孩子,是个出入平安的人。
但毕竟是在夜里啊!只好开灯半睡半醒地等着,怕她随时敲门。我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夜里猛然醒来,灯还亮着,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我骤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四点了,她到底去哪里了?左想右想心中无底,又担心我在梦中没听见敲门,但我整夜都是半醒的,她一定还没回来过。我又忧又气,气她完全不顾我的感受一个人随心所欲,但更多的是担心,大半夜了,她毕竟是个女子。那时我只能祈求Shri Mataji 保护她平安,却无勇气一个人拿起电筒走出旅馆,再穿过黑暗潮湿的巷道去恒河上寻找她的影子。
熬到五点,门外终于有了动静。我听见两声叩门响后心才落地,起身开门,却不愿再去面对门外人的脸。我躺下,整晚都背对她,直到闹钟响起。
这漫长的夜啊。
“对不起,昨天在楼顶冥想时,有个以色列的旅行者过来问我一些关于瑜伽的问题,他是个求道者。因为他今天一早就要坐飞机,所以请我去他房间细聊,他有很多问题,我一直和他谈到五点。”
“你知道吗?”我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你不回来,我没法睡觉,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去楼顶也找不到人,那么晚了,你一个人—”我有些哽咽。
“对不起,”她重复着,“真的对不起。”她低沉的声音让我难过,我不怨她了,她平安就是最大的安慰。
“下次不要这样了。”我走过去,她抱紧我。我怎能忍受同她的纷争,与她的不合,怎么忍心让彼此别扭难过呢?
这场无硝烟的对抗终于结束了,擦干彼此脸上的泪,去恒河吧。
你再不能在任何其他地方看到同样的场景/
这鲜活生动得令人窒息的人的世界啊/
像一支从天而降的大笔/
在这幅《恒河沐浴图》上绘出的色块/
光射下来/
洒上它的七种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