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春到人间草木知(3)

他家住海南,天之涯,海之角,古时偏远之地,纺织业却是发达。当地人都有一手很好的纺织技巧,榻布蔽体,盛装出行,精细轻软、色彩鲜艳的织锦,是每年向朝廷进贡的珍品。

每天都闻机杼声,常见母亲坐在织布机前,踩蹬,拉梭,从早到晚,不仅要织布,供家里人穿戴,还要把织好的布缝成衣服,送到集市上卖,贴补家用。他年纪虽小,却懂得母亲的操劳,捋一把线,递一只梭,偶尔兴起,他也会趁母亲不在家的功夫,坐在上面,装模作样地织上一会儿。

低头看看身上穿的布衣,想着母亲夜以继日的劳碌,少年心事,一时飞作淋漓墨——

山河大地作织机,百花如锦柳如丝。

虚空白处做一匹,日月双梭天外飞。

少年心性,天真,坦荡,想象力也丰富。听听,山河大地,纵横交错,可作织机,百花如锦花红柳绿,颜色好看,就当作织布的丝线,再拿了日月作双梭,在天地虚空的地方,织上一匹五彩布。

天无穷,地无尽,这得是多大的一匹布啊。

一首诗是好是坏,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解释。说到底,是个人标准,就像看一个人——喜欢了,怎么看怎么好,不喜欢,怎么看怎么别扭,甚至看一眼就觉得烦。

这首诗,看在考官眼里,只三个字:太骄狂!大笔一挥,不予录取。

入仕的道路从来曲折,天下才子济济,一举得中者,毕竟是少数。有人屡考屡败,考到白了头,考得白了头发,白了胡子,还不肯放弃,一半出于羞耻,一半出于不可言说的希望。学成文武艺,售予帝王家,一身本事,找不到买家,心里总是不痛快。

很多时候,路没有尽头,是心里的方向错了。此岸非彼岸,穷尽一生,江山还是那江山,要抵达的还是那么远。

少年心思没那么多辗转,倒是有着斩钉截铁的果断。他为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一个人,背起行囊,迎着风,上路了。

他离家的理由,有说是他杀了人。

为何杀人?杀的又是什么人?卷轶浩繁的史料,没有一笔交代,至今是个谜。可能落了榜不痛快,与他人发生冲突,失手伤人,也可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谁都希望自己的人生是一帆风顺,但有时,机缘巧合,一件事,或者一个转念,就有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那一年,他16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打算。只是敢舍弃,不为赋新词强说愁,也没有欲说还休,做一个翩翩的追风少年,回回头,挥挥手,就此别过。

盘缠微薄,也难不倒他,开口就是诗词,动笔就有书画,三教九流,百家杂语,不拘形式顺口就说,信手就写,不必冥想也不推敲,随便一个噱头,就可以换一碗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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