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的人,我爱的人(1936—1945年)(6)

但是有意思的是,这样过了没多久日本就战败了,那个日本教官也不得不回日本。但是他害怕我报复他而不敢去木浦。因为那时已经解放,即便把一个日本人抓来处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了解自己,我根本无法对别人下狠心施以毒手。我为民主主义而奋斗也是信念的驱使,而不是我个人性格残忍、为人狠毒。所以我装作不知道,那个日本教官最后也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日本。

现在为大家介绍一下我的第一位夫人车容爱。那是1944年的夏天,我站在公司办公室外面,看到有位年轻女士举着遮阳伞经过。白嫩的皮肤配上精心梳理的头发,再加上雪白的连衣裙,当时夏日的阳光是那么的耀眼,但也不及这位女士明媚。我从未在木浦见过这么干练而美丽的女性。我辗转打听到她居然是我在木浦商业高中的同学车元植的妹妹。她原本在日本长野县伊那女子学校上学,因为美军对日本本土的轰炸愈发激烈而被父亲叫了回来。最终父亲的召唤救了她的性命,因为后来她的同学全部被动员到名古屋军需工厂工作,最后基本上都被炸死了。由此也就有了在木浦我与她相遇。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幸运了,我因此能够经常去她家玩。虽然说是去找朋友的,但其实是去见他妹妹的。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她的弟弟们也经常跟着我;为了收买人心,我给他们讲过去的事情,还买点心给他们吃。就这样,我和她慢慢地熟悉了起来。当然我朋友也经常暗中推波助澜:“容爱,你嫁给大中吧。”每次,她都是安静地微笑着。虽然我们的相遇非常平凡,但我觉得是非常特别的。最终我们彼此互诉衷肠,并且私订终身。是她把我从战争末期笼罩在港口的那灰色的忧郁中解救了出来。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心智成熟、思想活跃。她的母亲也对我十分喜爱和信任,并且说过一定要我做她的女婿。

但是在我们之间出现了重大阻碍,她父亲强烈反对我们结婚,理由是战争不知何时又会爆发,而我已经做完征兵身体检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送到前线去。她父亲已经为她挑选好了结婚对象,并且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坚持自己的决定。这一决定无疑造成了家庭内部的一片混乱。于是,她母亲把我叫了过去,当着她父亲、哥哥,还有她的面说道:“今天就来做一个了断。”又对她说:“你是当事人,你来决定吧。”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我紧张得差点晕过去,但是一向内向害羞的她却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了。

“我这一辈子非金大中不嫁。”

就这样结束了这一切。从成为我岳父的那一刻起,她的父亲就改变了心意,对我的态度也有了180度的转变,十分喜爱我。岳父经营着两家印刷厂(位列全罗道第二、第三),因财产丰厚而被尊称为“车宝轮”。我与车容爱在1945年4月9日结了婚,那时正是解放前夕百花齐放的春天。我们戏剧性地收获了爱情,但是因为还处于战争末期,所以最终没能去新婚旅行。

但是正如岳父所担心的那样,我随时都有可能奉命参军。战争愈发激烈,运输军需物资的木浦港也处处弥漫着战争的气息。我们家因为处于港口附近,为了抵御空袭而被强行拆除,我们不得不搬到外围去。

关于战争,因为当局只通报日本胜利的战报,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日本一直在打胜仗,以为过不了多久日本帝国主义就会支配整个亚洲。但是这些报道还是有些奇怪,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也开始流传。主战场从南太平洋的所罗门群岛转移到冲绳。我心想:“原来日本在打败仗啊。”

1945年8月15日,因日本天皇要发表重要声明,我来到岳父家坐到了老收音机前。我同很多日本人一样以为是天皇对战争又有了什么新的指示,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是战败宣言,但是天皇真的用颤抖的声音宣布了“无条件投降”。夫人和我呼喊着万岁,又哭又笑,又笑又哭。之后我们又冲出家门跑到街上大喊:“朝鲜独立啦!朝鲜独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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