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职”,是尽力做好本职工作,“尽心”则是费尽心思之谓也。它们之间的差别很大,“尽职”只是职责在此,不得不尽力而已,而“尽心”则有了深厚的感情色彩。鸳鸯对两位老人以不同的心态对待之,则是“仰视”和“平视”的结果。贾母在荣国府是一个庞然大物,子孙围绕着她,犹如众星之拱北辰,谁人不得仰视老太君的尊颜?鸳鸯更不能例外。虽然她们之间感情很深,心灵之间有许多默契,但仍然像黑龙江和松花江在交汇处一样,两条江虽然流到了一起,仍然青黄分明,主人仍然是主人,奴仆不过是奴仆,这是一种没有办法的事情,鸳鸯对于贾母的“忠心”,也只是聪明的丫鬟把表面文章做足而已。而来自乡野的刘姥姥则不同,她的地位和鸳鸯所差无几,宽泛地说都是皇帝的奴隶,虽有细微的差别,其实质则是相同的,所以她们就可以像乡间茅檐下的祖孙那样,彼此“平视”,“平视”则易于交流,易于交流则可以很快心心相印。鸳鸯灵敏的嗅觉很快嗅出了刘姥姥身上那来自原野的泥土的气息,这种气息很快令她沉醉,然后便产生了一种由衷的爱,并用这种朴素的爱去抚慰刘姥姥的心,“尽心”为她做事,便是这种爱的最好表达,也是对她的“不论尊卑,唯我是主”直白的最好诠释。
沈从文先生说:
好梦是生活的仇敌,是神给人的一种嘲弄。
鸳鸯在红楼中做着一个长长的梦,有时清醒,有时懵懂。懵懂时面前一片迷雾障眼,使她分不清人间到底是什么模样,那城那乡也朦胧一片,道路也错杂纷乱地交织,像一张大大的蛛网,遮住了人生的路径。当她在惊悚中醒来的时候,亦不知何去何从,所以仍然要在迷茫中站立,看夕阳的殷红的血染红宇宙人间,此时她便有无路可走的悲慨萌之于心了。有时她分明是醒着,却仍然如在梦中,那些光怪陆离的影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在眼前闪现。连朝夕相处的贾母,也难以辨认了。她不理解一个已过耄耋之年的老太太,何以如此疯狂地追求“朝朝欢宴,夜夜笙歌”的生活……即使厌倦也要陪伴在她的左右。一时之间,她似乎彻悟了:她老人家是要把死时带不去的欢乐,在有生之年尽情地享受,如果留下那么多的欢乐不去追逐,让它在时间之流里消逝,岂不是天大的憾事?
这一切都是鸳鸯的仇敌,但她无法战胜它们,那么就让神嘲弄去吧!
没有古清风明月,
也没有秋虫悲哭落叶,
更没有小草小花底那羞怯浓艳的喜;
这没有诗的日子!……
我甚至无弦。
阿垅:《琴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