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砭时弊与菩萨心肠(2)

叙的是清人的事,用的今日流行词语,其意不在讥讽,而只是使文笔变得十分俏皮、幽默和诙谐。有时兴之所至,信手一笔,如灵峰飞来之石,它使文眼全活。如叙刘姥姥的亲和力:

刘姥姥不愧是一个善于公关的人,见啥人说啥话,称呼别人是那样谦恭得体,语言是那样深入人心,见着这样谦和的老人,就是“门难进,人难见,脸难看,事难办”的人民公仆坐在舒适的老板椅上,也会暂且抬起尊贵的头,对老妪皮笑肉不笑一番。这老人的公关能力着实了得,进入侯门如海的贾府,也倒没费多少周折。

再次,透露出宋歌对现实丑事陋习强烈的疾恶如仇的感情。

一个现实主义诗人和作家,总是以先进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去观察他所生存的社会现实,必然会敏锐地发现现实中的丑恶事物,并予以强烈的谴责,因而文中对它们的有力的鞭挞,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叙平儿妥善处理柳五儿茯苓霜冤案:

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突出了审理案情的人性化。如果采用王熙凤的简单粗暴办法,一板下去便可铸成冤狱。君不闻河南省有个赵作海,本未杀人却屈打成招,被判死刑,那几个人模狗样的办案人员所采取的办法,就是主观臆断,就是逼供信,跟他们的老祖宗王熙凤何其相似乃尔。他们的良心已被狗吃了,他们成了草菅人命的代名词。他们真该请这位二百多年前的小女子为师了。

维护正义之情可感,鞭挞丑类之声可闻。综观这些夹叙,他最痛恨者有二:一是贪赃枉法,买官卖官:

有了钱又可以买来“权”,贾家为了他们的不肖儿孙不是捐了官吗?就像今天的所谓企业家可以用钱买来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似的。可诅咒的历史,偏偏又这样走了一圈儿。

二是淫乱的丑恶现象,对“小姐”“二奶”,特别是色狼淫官,给以无情的口诛笔伐:

如果同今天某些“领导干部”相比,贾琏倒成了“贞节烈男”了。君不见有的人已淫五百女人,但犹感不够,还有三百女人在行淫计划之内吗?有的甚至恬不知耻把与女人的性感觉写入日记,有个把“三奶”已属平常了……

这些材料都是真实的,都见之于报端;宋歌的憎恶之情也是真实的。因为他是性情中人。真正的性情中人与中央的反腐精神总是一致的。但是这些针砭时弊的文字,却不是写作大纲之外的游离“情节”,不是政治小段,读来非常通顺和谐。那原因除了前文所说,用作比况与浅释外,还有作者用以警示后人,勿让历史重演的手法,使文气畅通。如叙贾琏偷娶尤二姐:

在这帮纨袴子弟引诱下,最后做了贾琏的妾,也就是今天那些腐败官员们藏在金屋中的所谓“二奶”吧。历史嬗变轮回,在某些时候竟出现了相同之处,不亦悲哉!

就文意说,是作者警告世人勿蹈前辙;就写作手法说,是文末述旨,自我解释了引入时弊的原意,从而使其不成赘疣,金镶玉嵌般地与正文融为一体。

《楼外寻梦》是将《红楼梦》这个七宝楼台一件件拆开,让读者看它的榫卯是如何组装一起的,我的序文则是将《楼外寻梦》一件件拆开,让人们看它是如何拆解《红楼梦》的。余之视宋歌,犹宋歌之视曹雪芹。宋歌在书中曾引用了卞之琳的《断章》,我也借来做本文的结尾: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2014年6月12日于哈尔滨师范大学凤兮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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