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978年公开招收研究生时,报考年龄放宽到40周岁,而且为了“不拘一格”,对学历没有任何规定。我再也无法抵制大学的诱惑,但一点儿没有把握,所以在单位开证明时还要求领导给我保密,再三说明只是想检验一下自学的结果,以免这种异想天开在学校引起不良影响。
报考研究生是要选定专业和导师的,对这些我几乎一无所知。首先想重温旧梦,选择北大。但当时新婚,小家庭新建,到外地读书显然不现实。上海的大学选择余地有限,特别是经过了“文化大革命”,我不想选与意识形态关系密切或者有“政治风险”的专业,最后选定复旦大学历史系谭其骧教授指导的历史地理专业。其实我当时还不知历史地理专业的性质,只是以为历史和地理都是我喜欢的,并且在工作期间一直有所积累。对谭其骧教授,记得“文革”前曾在南京路上海先进模范的光荣榜中见过他的照片,我初中的历史教师向我介绍过他在编中国历史地图。在不久前召开的上海市人代会上,选举的全国人大代表中就有他的名字。我不知天高地厚,根本没有考虑或打听报考哪所大学、哪个专业、哪位教授的难度如何,有多少人报名,反正只是试一试,倒也没有什么包袱,所以考前还是与平时一样工作,只是在晚上和星期天稍稍做些准备。
在报名时我遇见了高中母校市北中学的历史教师W。1963年我病休时常去教师阅览室看书,W刚由上海师院毕业分配来校当教师。我与他相识后常去他宿舍聊天,留校实习时还有来往。我离开市北后听说他因“犯错误”而被调往海滨农校,已经多年没有音讯。W问我报什么专业,原来他也报了历史地理。当时他显得很紧张,事后有人告诉我,他得知我与他报考同一专业,连称“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那年报名的考生很多,初试就近举行,我的考场在上海工学院(今上海大学延长路校区),离我工作的古田中学不远,骑自行车不过十分钟。我对考试完全没有把握,既不想惊动同事,又不愿影响日常工作。我把这三天要上的课调了一下,每天早上还是像平时那样到广播室,在升旗后的早读时间里对全校同学简单讲话,然后骑车前往考场。在五门考试中,政治是我最熟悉的,因为这些年我一直教政治,像“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的继续革命”、“拨乱反正,抓纲治国”、“三个世界理论”等讲得很熟,只要注意答得规范就行了。英语我有上海外语学院夜大学两年级的基础,加上“文革”期间不时在学《毛泽东选集》英文版,看《北京周报》,给学生上英语课,拿到题目后觉得很容易。古汉语和历史我自以为是强项,虽然对问答题中的“魏晋玄学”一题不大有把握,但不会离题太远,因为我主要根据翦伯赞主编的《中国史纲要》复习,里面专门有一段。历史题中一个名词解释是“谭绍光”。我正好看过由复旦大学历史系编的一套近代史小册子,上面提到太平天国后期的将领慕王谭绍光,记得他是忠王李秀成的下属,驻守苏州,所以也答出了。出了考场,又遇见W,他神情紧张,问我谭绍光是什么人。听了我的回答,他连说“完了完了”,匆匆离场。地理试卷中有的名词解释我没有见过,只能据字面意思猜想,瞎蒙几句,估计得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