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人格分裂(1)

七月十四日,阴雨,问唐镜海读书之法

晏起。饭后走梅世兄处,明日渠扶梓南归,今日走去探问一切。旋至许世叔处送行,又至周华甫之母处拜寿,又至胡润芝处,问伊扶梓归葬事宜。胡送余《陶文毅全集》二部。又至唐镜海先生处,问检身之要,读书之法。先生言当以《朱子全书》为宗。时余新买此书,问及,因道此书最宜熟读,即以为课程,身体力行,不宜视为浏览之书。又言治经宜专一经,一经果能通,则诸经可旁及。若遽求兼精,则万不能通一经。先生自言生平最喜读《易》。又言为学只有三门,曰义理,曰考核,曰文章。考核之学,多求粗而遗精,管窥而蠡测。文章之学,非精于义理不能至。经济之学,即在义理内。又问:经济宜何如审端致力?答曰:经济不外看史,古人已然之迹,法戒昭然。历代典章,不外乎此。又言近时河南倭良艮峰,前辈用功最笃实,每日自朝至寝,一言一动,坐作饮食,皆有札记。或心有私欲不克,外有不及检者皆记出。先生尝教之曰:不是将此心别借他心来把捉才提醒,便是闭邪存诚。又言检摄于外,只有整齐严肃四字。持守于内,只有主一无适四字。又言诗文词曲皆可不必用功,诚能用力于义理之学,彼小技亦非所难。又言第一要戒欺,万不可掩著云云。听之,昭然若发蒙也。又至陈筠心处、金竹虔处、岱云处,始归。夜写三十个。这段记载,事实上无关紧要,但却被史家视为曾国藩日记中最重要的记载。如果有哪个史家没有提及这一段,并照葫芦画瓢你摘我抄重复一遍,那么他肯定不是个正经史家,最多不过是个历史爱好者。

但实际上,曾国藩的学问远比他所求救的唐镜海或是倭仁高出不知凡几,说是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地步,也不为过。而且曾国藩所亲身经历的人生哲学,与这一套有着明显的差距,但说到底,理学仍然是当时的主流学派,曾国藩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理学走得太远,这导致了曾国藩一生都处于人格分裂的状态之中,他已经逾越了理学这一标杆,却不得不假装自己仍然蹲在理学的槽子里揾食,目的就是让公众信服。

因此我们还得像每个史家一样,把一段现成的文字抄录过来。解释一下到底啥玩意儿叫理学。

由于百年来国人孜孜不倦、夜以继日地抹黑,理学已经臭遍了大街,但哪怕理学被抹到黑透臭透,但它迟早仍会咸鱼翻身,因为它偏偏是正确的。

事实上,这个理字,不过是一个代称,与孔子所谓之仁,与孟子所谓之义,与苏格拉底所谓美德,与王阳明所谓良知,都没什么区别,就是对社会自然终极规律的一个描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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