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就是“See And Been See”的地方,所以去之前我也会礼貌性地稍微收拾打扮。夏天热,就背着长裤出门,到店里洗手间换:一是自我感觉好些,二是抵御店内空调。年纪大了,不能挨冻。
多数情况下,我是斋see(粤语“斋”是“只”的意思,“斋看”讲作“斋目弟”。中英混搭叫“斋see”)。
有个女客人一边看书,一边用耳机绑好矿泉水瓶,单指提好坚持一分钟放下,休息半分钟后再提。这也许是某种锻炼法门。她穿着白棉衬衣、灰色休闲裤、浅棕帆船鞋,手腕上两条设计简洁的皮手镯,黑框眼镜,卷发及肩,中指戴着一枚银色双环戒,体态优雅沉静。
窗外露天席上的男客人正在打游戏,穿黑色背心、水磨牛仔短裤、皮拖鞋。他右手有婚戒,电子表和打火机叠放在一起,烟缸全满,脚边摆着三个气泡矿泉水瓶。他的电脑是粉红色的。
咖啡馆员工拿着闹钟过来找我闲聊。他有张类似京剧丑角的脸,眼睛永远瞪着,上下嘴唇一般厚实。不聊时,他会从书架上挑几本杂志翻看,或者去门口蹲着抽烟。他说他下个月就要调去另一家店了,租的房子离那儿太远,怕是不能再骑脚踏车上班了。
我坐的隔间里,五个座椅,四个都有人。我,女孩儿,女客人,男子。这时新来了一对情侣,男子讲话如低音炮,压迫得空气嗡嗡作响,女人着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米其林弧线和内衣肩带纹路。接着又进来一个女孩儿,一身宽松的翠绿袍子,举手投足间线条迷人、肌肤光滑。男子右手握着女人左手,眼睛却始终盯在刚进来的女孩儿身上。
又一天,在另一间店读书。坐在对面的女孩儿特别耐看,微胖,腿不算长,招风耳,但笑容真美。她五官其实很普通,穿着灰色针织衫、白色棉T恤、小高跟,讲话时眼睛闪闪发光,像藏着一对旋转射灯。她和同伴讨论一些与金融投资有关的话题,听不清内容,只觉得声音很舒服。我盯着她看了几次,每次都加分。
观看其实是激发想象力的好手段。曾想过如果在街边架起录像机,即时投送街景在工作室墙上,是否更能刺激创作?
台风天,黑云压在未完工的大楼顶上。雨下得不密,一个老伯捧着杂志在室外抽烟,喝意式浓缩咖啡,光脚板架在另一张凳子上。有丑角面孔的员工出去解释因为大风,遮阳伞不能打开,请他进里面坐,他拒绝了。
在他这个年纪的男人里,老头儿算是把麻质裤子穿得好看的。
一对情侣走进来,男的忙着找电源弄电脑,女的去下单,隔老远喊:“你喝什么?拿铁!什么杯?中杯!”她拿起小杯问店员是什么杯型。她身材不错,唯一的缺点是腰长腿短。她应该穿双有跟的鞋,那样小腿线条会像漫画人物一样纤细漂亮。
男的一直在忙公事,算有公德心,接电话会去店外,手势上下翻飞。她一直在自拍,各种角度,嘴嘟起来抿成线,把刘海拨下、头发扎起。她给他拿咖啡去的时候,他正眼都没看她,不停地抱怨,说了不加奶油不加奶油。
“我替你喝嘛。”她又拍一张,舌尖软软地挂在下嘴唇上,那模样连我也觉得可爱。她的手机套是桃红色的监狱兔,脚穿着一双棕色罗马鞋。
咖啡馆、健身房、书店、茶室里的年轻小妹,一旦换下制服,随便穿什么都比平日耀眼,哪怕身段不佳,撇两条小肉腿从柜台里出来,憨傻之中也有顾盼生辉之姿。
这是逆向的制服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