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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普通将士的普遍遭遇,即便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胸襟豁达如范仲淹,也在征戍之时思及战祸绵延之苦,悲从中来,作《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唐人多边塞诗,宋人以诗意入词境,范公这首《渔家傲》当为宋代边塞词的压卷之作。

公元1038年,党项族李元昊称帝,西夏立国,举兵犯境。面对突然燃起的狼烟,北宋君臣仓促应对,范仲淹被委任为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兼延州知州,以文臣身份协领军事。位高权重不是什么好事,已过不惑之年的范仲淹,苦守边塞,殚精竭虑。

多年的宦海沉浮,已使他意志坚毅;但强敌环伺的现实处境,却让他在更深人静的时候耿耿难眠。

孤城夜闭,群山静寂。文人内心的纤细一旦被塞外的雁鸣、军营的号角惊起,心有微澜,就不能不喷薄于纸上。

风尘染鬓,连雁儿也不肯替人捎带消息,怕是不忍相看,要匆匆别去。家山远在万里之遥,窗外霜雪明耀,羌笛之声幽幽飘起。此情此景,虽不是四面楚歌,也足以让人起了念亲、思归之心——大抵无论古今、胡汉,这点愁绪,总是一致的。

东汉时,窦固、窦宪叔侄二人大破匈奴,北匈奴政权瓦解。窦宪穷追北匈奴单于,登燕然山,刻石记功而还。这前人的功业,激励了多少代壮士之心,而今边关未靖,军功未建,是断断提不得一个“归”字的。

他身为统帅,人前人后,连迟疑之态也不宜有,以免动摇军心。

可是,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饮一杯浊酒,望长河落日;卸下白日里将领的身份,恢复内心的温柔、沉痛,总想着家国天下、事有万千,这人世间没有长久稳固的安宁。大宋立国以来,太平时日总是短浅。

残唐五代时,后晋石敬瑭割幽云十六州予契丹,辽人尽得关隘要塞,终酿成北宋心腹之患。前朝太祖太宗时候,与辽之战事久有胶着,真宗时,大军伐辽,侥幸得胜之后立“澶渊之盟”,边境方得少许安宁。现如今西夏崛起,虎视眈眈,自不肯善罢甘休。

莫说是征夫久戍无功思归,便是将军,又何尝不想“长歌当哭,远望当归”?由范仲淹一阕《渔家傲》,翻转过来想黄仲则的《少年行》,虽然豪情堪赏,但真觉得是黄口小儿作轻薄语,不谙人世寒苦。他不曾在狼烟里流离失所,亦不曾体验尸骨如山的绝望和荒凉。

投笔从戎不是人人能够成功的,即便给了你建功立业、驰骋沙场的机会,怕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时的功成名就,保不住一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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