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求真务实的态度。
首先要承认自己的无知和无能。学西医内科的时候,老师反复强调,80%的病不用管它,自然会好,nature cures。这反而映衬了我们对很多疾病并不彻底知道成因,并不确定什么治疗方法如何有效,比如SARS,到现在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消失,也不确知明年会不会再次出现。
其次,面对这么多的未知,我们还是要给病人相对笃定的建议。我们要给病人列出几个可选方案,要跟病人讲清楚不同方案的优劣,要给出我们推荐的优选方案。
再次,不作假。不能说假话,不能做假数据。我一直坚信,如果没有真的存在,所谓的善只能是伪善,所谓的美也只能是妄美。我记得在协和教过这句话,说哪怕再难听的真话,也比假话强。
最后,要有天然的谦虚。因为你不知道、你做不到的太多了,你要永远保持谦和。导师郎景和讲过一个故事,有位妇科大夫曾对他说:“郎大夫,我做过很多妇科手术,我从来没有下不来台,没有一个病人死在我的手术台上。”郎大夫停了停,说:“尽管有些残忍,我还是要告诉你人生的真相。人生的真相是,你手术做得还不够多。”
第三,以苦为乐的精神。
学医很苦,有位协和老教授说,原来的协和校训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后来新中国成立了,新社会了,校训只剩前半句,“吃得苦中苦”。我做医学生的时候,那些大我三四十岁的老教授,早上七点之前,穿戴整齐站在病房里查房,我再贪酒、再好睡,都不好意思七点之后才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协和门诊夏天没空调,教授们也是西装、领带、衬衫,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不吃饭,几乎不上厕所、不喝水,汗从脖子上流下来,流进衬衫。当时的协和不熄灯,教室在七、八楼,住宿在六楼,食堂在地下室,晚饭四点半开,我从五点多开始看书,一直到深夜。从那时候起到四十多岁的现在,我没有在晚上十二点之前睡过。
第四,快速学习一切陌生学科的能力。
最开始学神经解剖的时候,协和内科主任以过来人的身份去给我们鼓劲儿,我问,颅底十个大孔,您还记得哪个是哪个吗?哪个都有哪根神经、哪根血管穿过吗?我估计当时那个内科主任心里非常恨我。他当时的回答是:我虽然忘记了一切,但是我学习过,我清楚地知道怎么学习。
第五,热爱实操。
实操就是落实到底,把事儿办了。什么是临床?协和老教授讲,临床就是要临、床,就是医生要走到病人床边去,视、触、扣、听。书本永远是起点而已,永远难免苍白无力;一手资料永远、远远大于二手资料。
第六,追求第一。
协和在东单三条方圆这几十亩地,每年几十个毕业生,最初的两百多床位,至今的近百年历史,就是一部中国现代医学史。没有协和,就没有中国现代医学。如果问协和门口的病人:为什么非要来协和?病人常常会说:来协和就死心了。病人和死亡之间,协和是最后一关和唯一一关,所以这一关必须是最好的、最牢固的。这是荣耀,也是责任和压力。